難道當真是她想多了?
紫鵑心下失望,卻又覺得不甘心。
忽聽黛玉問道:“你這是做什麼呢?”
卻原來,不知何時,黛玉又轉了過來。見她擺弄匣子,正微微支起了身子,好奇地往這邊看呢。
“這就是外祖母給的那個匣子?”黛玉問。
紫鵑拿着匣子湊過去,“就是這個呢。姑娘你看看,可有什麼玄機?”
黛玉隻略看了一眼,便道:“從前母親也有個和這個差不多的匣子,你反過來看看底部,是不是有個海棠花形狀的暗扣?”
紫鵑依言翻過來一看,果然見底部正中間刻着一朵嬌豔欲滴的海棠花。她把眼睛湊過去仔細看,那海棠花的邊圍和其餘部分有一圈不甚明顯的縫隙。
“姑娘,真是個暗扣。”
見她滿面驚喜,黛玉淡淡一笑,又道:“你伸手按一下。”
紫鵑果然仍就依言行事,伸出食指輕輕一按,海棠花往下沉了一瞬,又猛地彈了出來。隻聽得“咔嚓”一聲輕響,匣子底部脫離了匣子本體。
她趕緊順着邊沿掀了起來,掀開一塊極薄的木闆,露出裡面藏的幾張紙來。
“姑娘你看,這是老太太給你的東西呢。”
見黛玉坐了起來,紫娟忙上前拿了個枕頭墊在她腰後,又把匣子遞到她面前。
匣子裡一共有三張紙,其中兩張是五百兩的銀票,存在大通錢莊,全國通兌的那種。最後一張是個存東西的票據,也是大通錢莊的。
至于取東西的憑證,就是賈母今早上親手插在黛玉鬓邊上的那支海棠簪子。
老人家心思缜密,深谙人心,知道以王夫人的秉性,不會給黛玉準備什麼像樣的嫁妝。哪怕是她親自盯着置辦的,可一旦東西離了榮慶堂,誰知道還要過幾道人的手呢?
所以她又私下裡給外孫女多準備了些,并當着王夫人的面暗度陳倉,可謂是神不知鬼不覺。
黛玉生就一副水晶心肝、玻璃肚腸,見了這款式熟悉的匣子,又摸了摸頭上的簪子,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外祖母……”她的眼圈又紅了。
“哎喲我的奶奶,今兒大喜的日子,可不興再哭了。”紫娟趕緊勸住,“這是老太太疼你的一片心,你往後把日子過好了,才是不辜負她老人家為你打算這一場呢。”
黛玉紅着眼圈把匣子抱進懷裡,笑道:“我都明白。外祖母雖然最疼寶玉,待我的心也是不差的。從前老人家總想着兩全其美,可這世上哪有什麼兩全其美的事?”
見她主動提起寶玉,紫鵑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神色,嘴裡說道:“奶奶既然都明白,好歹顧念自己的身子,不該想的就别想了,凡事都往前看吧。”
黛玉又笑了,這次的笑容卻與方才不同,多了幾分釋然之色。
“說來你可能不信,自打我上次吐出了那口淤血,就覺得自己心裡漸漸明白了。”黛玉笑道,“再想想從前那些心思,我自己都覺得荒謬。
二舅舅和二舅母最看重寶玉,又怎麼會允許他娶我這個病秧子?照着二舅舅的心思,怕是和珠大哥哥一樣,想替寶玉尋一門清流文官家的親事呢。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說到這裡,她搖了搖頭,不想再說寶玉事。
“對了,雪雁呢?”
自從她下轎之後,一左一右扶着她的就一直是紫鵑和福嬸。雪雁那丫頭性子一向沉悶,黛玉一時也沒有注意。
可她都休息這麼久了,還不聞雪雁的動靜,心裡就有些不好的預感。
忽聽她問起雪雁,紫鵑神色一頓,忐忑道:“花轎出門的時候,我本該和雪雁一起跟着的,卻一直不見她的人影。因怕誤了吉時,隻好先跟着花轎出來了。”
黛玉秀眉輕颦,臉上顯出憂色來。
紫鵑見狀,忙安撫道:“奶奶莫要擔心,老太太還在呢,必定不會讓雪雁有危險的。等到三日回門時,咱們再把雪雁接回來就是了。”
黛玉道:“我不是擔心雪雁的安危,而是怕她被人逼着做了什麼事,心裡不好受又沒人可以訴苦。”
那丫頭本就有幾分呆性,平日裡就是一戳一動的,嘴巴也笨,受了委屈也不會說。
所幸無論是黛玉還是紫鵑都很照顧她,有這兩位在,至少在黛玉的院子裡,沒人敢欺負她。
可今日黛玉出嫁,雪雁雖不知為何沒跟上來,卻必然不是她願意的。那丫頭的膽子又不大,光是黛玉丢下她這一頭,就足夠把她吓得六神無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