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小西花梨側躺在被窩裡,瑩瑩的手機燈光映照在她的臉上。
她的手快速地在屏幕上移動着,打字,退格,打字,退格,最後審視兩遍後,終于還是發了出去。
「大家,還未到終點,繼續一起走下去吧……」
發完後,她切出app,刷了一會兒其他社交軟件。但心總是有些靜不下來,看不進其他東西。沒過多久,又忍不住切了回去。
有新的留言。
花梨心裡跳了一下。她擔心看到不好的評論,那樣隻會讓自己的心情更壞。
好在是熟人。
用戶名為“aoi”的賬号留下了鼓勵的話語。
“是小葵啊。”
花梨松了一口氣,也隐隐有些無趣。
小葵和她一樣,是後援會資曆很老的成員,肯定不會說出什麼喪氣的話的。就像花梨,也絕不會在網絡社區說出一句示弱的話一樣。那樣才是真正的輸了。
花梨的眼睛呆呆地盯着屏幕。沒有更多的留言了。這個時間,大家都應該睡了。
或者後援會還有人沒有睡,但也懶得打字,在和她一樣,消化着比賽失利的苦果。
喜歡上一項競技體育運動,或者是喜歡上了某個體育運動員,就要常常面臨着這樣的時候。
沒有人也沒有哪支隊伍能常勝不敗。作為支持他們的粉絲,如果因為比賽失利,就去責怪隊員和隊伍,在花梨看來,是極為沒品的事。
那樣的喜歡是功利的。隻是喜歡赢而已。花梨在心裡說道。我喜歡的是他們漂亮的技術和為夢想發光的樣子。
但即使如此,面臨球隊的失利,調節好情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全身心地為球隊應援,付出了120%的努力,在觀衆席上忘我地揮動着條幅,和大家一起嘶喊着口号,直到排球最後落地的那一刻,巨大的喧嚣後,是聲音的真空。
然後隊員面向觀衆席鞠躬緻謝,有的隊員還流下了眼淚。
那樣的氛圍感染下,能忍住不哭的人很少。花梨自己都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
等到晚上回家的時候,發現眼睛也腫了。整個人的情緒被掏空,好像變成了一具空殼。
家裡沒有人,晚飯也沒有吃。花梨躺在床上放空。沮喪的狀态下有可能會言語失當,所以這個時候說話是要尤其謹慎的。在用慣用的話術和幾個同好互相打氣後,她就一個字也不想再多說了。
一直到淩晨,才漸漸緩過來了,在冰箱裡翻出昨天的面包吃了。冰冷的面包經過微波爐加熱後變得更幹,幾乎難以下咽。
幹澀的面包劃過喉嚨,帶來輕微的疼痛感。花梨沒急着去喝水,自虐般感受着喉嚨的異物感,然後用唾液努力把它們咽下去,就好像咽下了那些不合時宜的情緒,不該被說出口的消極的話語。
能去責備誰呢?球員們已經拼盡了全力,那是他們的青春,他們的比賽。自己不過是一個趴在他們的夢想上汲取一點點餘溫的可憐蟲。
怪對手嗎?怪隊友嗎?怪與生俱來的天資嗎?怪哪怕傾盡全力也推不開的全國大賽的大門的殘酷嗎?
北川第一,連續三年負于白鳥澤。
沒人會記得敗者。
哪怕他們隻差那一步。
就連隻是在觀衆席上遠遠看着,都要被那巨大的失望和不甘淹沒。
球員們該有多難受呢?當拼盡全力的三年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的時候。他們能和自己和解嗎?可以用一句“我至少努力過”這樣輕飄飄的話就撫平了内心的波瀾嗎?
花梨自己不是那樣堅強的人,所以無法想象出球員們的心境,隻能在沮喪中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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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睡得太晚,第二天起床時遭遇了困難。花梨痛苦地在被窩裡扭了半天,想起今天後援會還有賽後總結,才勉勉強強睜開眼爬了起來。
之前哭得太厲害,眼睛完全腫了,用冰塊進行了緊急處理,耽誤了早餐時間,隻來得及灌幾口冷鮮牛奶就匆匆出了門。
上午有數學小考,因為睡眠不足加低血糖,考得一塌糊塗。還沒交卷花梨已經做好了補考的準備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眼神碰巧和教室另一頭的小葵對上,兩人臉上露出了相似的疲憊笑容,沒有像以往一樣聚在一起說話的意思。
到了下午放學的時候,感覺自己的精神開始慢慢複蘇,這才打開社交網絡,有勇氣看看新增的留言。
留言的時間從中午開始陸陸續續增加,看來後援會的大家也慢慢調理好了,說出來的都是無懈可擊的漂亮話,互相慰藉的同時,也絕不會留下什麼被人抓住的弱點和把柄。
在一長串溫暖人心的話語中,偶爾也有不和諧的音符。
「一直輸的話,還要怎麼走下去?」
「輸了的樣子太難看,看不下去了呢……」
「說到底還是天資不足吧,和真正的天才之間有壁。」
花梨眼睛都不眨地把這些賬号全部拉黑了。這種話她三年間聽了不知道多少。這些人赢了就來吹捧兩句,輸了就盡說喪氣話,明明對球員們一點都不了解,偏偏又可以高高在上地指點江山。
跟他們争論也是沒有意義的,隻會引來更惡劣的攻擊,到頭來還怪你反應過度。
擅自期待又擅自失望,連離開的時候都不能保持禮貌的安靜。
處理完留言再擡頭時,教室裡已經沒什麼人了。花梨也收拾好書包往社團活動教室走去。
北川第一排球部雖然屢屢輸給白鳥澤,但好歹是縣内top2的豪強,其後援會的規模也相當可觀,甚至單獨申請到了一個活動室。
花梨來到教室時,其他人到得已經差不多了。來的都是後援會某項主要事務的負責人,充當着後勤管理員一樣的角色。
平時組織觀賽,排練應援口号,制作和懸挂橫幅,甚至拉來贊助經費,大概就是這類的工作。
這些事情十分消耗人的時間和精力,沒有什麼權利,卻有許多義務,時常還會落得埋怨,如果不是确實愛得深沉,一般人也堅持不下來。
這一屆管理員的工作,随着三年級的畢業,也已經接近了尾聲。剩下的就是收尾和交接。
“那麼,歡送會就定在下周,花束已經訂好了。散會。”馬上要畢業的會長山下遙說出了總結陳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