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你們都沒說到點子上!你們知道昨日是誰領着他們來的?是那個潘鄧,前幾個月狀告西門慶那個陽谷縣的義民!是他帶着鄉勇,綁了土匪,來交到府衙呢!”
議論紛紛,實際上都等着看好戲,陳府尹也不負衆望,過了幾日就将劫匪遊街示衆,以正一年來被土匪欺壓的官威,讓百姓們看看,做了賊是什麼下場。
囚車在主城道街上走了一圈,家家戶戶都出來觀看,住的偏的也要特意跑過來,大家夥看着劫匪,指指點點。
“吓,府城人這麼多!”王婆打開大門看外面人山人海,心裡盤算着,若是能在這兒開個茶館,隻賣茶也賺呢!
潘鄧和小郓哥一人抱着一個大竹筐,艱難地逆着人群擠過來,進了院子。
“幹娘,這是新床簾,還有門簾。”
“王幹娘,這是簸箕笤帚,木盆胰子,油燈水桶,枕頭瓢盆。”
“诶呦。”王婆趕緊把潘鄧手中物件接過來,“怎麼買這麼多?這簾子還是現成的?淨知道亂花錢!你買了布,幹娘自己就能做了。”
潘鄧幫小郓哥把東西放到屋裡,“有現成的還自己做什麼,買來就是了,做針線活傷眼睛。”
王婆聽幹兒是心疼自己,便看這簾子也秀麗幾分,把簾子都挂上了。
這邊把屋子收拾的差不多了,潘鄧帶着小郓哥去了街上。
“快點,潘哥,晚了趕不上了,現在還能再看到他們繞一圈回監牢呢。”
潘鄧不由覺得好笑,“看那做什麼?你不餓嗎?咱們去吃飯。”
“不餓,咱們看完再吃!”
潘鄧便由着他,看完了土匪遊街,兩人進了一家小店面,點了筍潑肉面,三鮮面,四個羊肉饅頭,又要了一碟酸辣瓜,一碟煎糍糕,一碟鹵羊肚,又叫了店小二,吩咐:“一碗蝦燥面,兩個蟹肉饅頭,再買兩個乳餅,送到西二街六戶王婆。”
那小二麻利的應下了。
小郓哥多日沒見潘鄧,現下裡小哥倆親親熱熱地吃飯,便歡喜起來,吃了個肚兒圓,飯後卻有點傷春悲秋,“潘哥,咋倆以後還能常見面嗎?”
潘鄧笑道:“你若是想來随時就來,咋倆一輩子都是好兄弟,往日咱們兩個還一塊來東平府賣奶茶呢,你忘了。”
小郓哥就又開心了,“嗯,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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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人向來端正嚴肅,雖為一府之尹,卻從不背公徇私,前幾日破天荒,叫陳主事往衙門裡塞了個人,衆人都很好奇的很,今日早會早早就在議事堂内等着了。
潘鄧第一天上班,跟着陳府尹進了堂内。
各班官吏文書就坐,潘鄧眼見不隻有通判,主簿等官,衙中掌管經濟文書的小吏也在内,不由感歎也不知是陳府尹辦公模式先進,早早就領悟到了我黨遇事開大會的模式,還是宋代的府衙小朝堂向來便如此,比起從前潘鄧看過的明清兩代朝堂來說,氣氛要輕松許多。
議事堂隻說是堂,實際上是個偏房,房内幹淨明亮,屋子不大,陳府尹主座就坐,其餘人等兩邊排開,零散坐着,有的有書案,有些沒有,隻有椅子旁邊有個放茶杯的小幾。
主簿許宜先開口:“托諸位的福,今年的夏稅都收上了,再過幾日移交到轉運使處便了結……隻是今年夏稅堪堪夠用,而如今百姓抛棄田産的人越來越多,賦稅越來越重,如此一來,兩月之後的秋稅怕是難收,還要早做打算。”
前兩日才剛抓捕了一夥想要劫糧上山的土匪,可惜撞在他們潘小押司的刀口上,被扭送官府,經過查實就是東平各個村莊中的閑漢,這樣抛棄田産的流民最近越發多了起來。
孟同知也開口:“本府征稅向來不多征收,在京東各府算是少有的寬和大府,如今不求多征,在轉運使老大人那裡也别忒清減了,起碼報上的稅額要征足。”
真正管着收稅流程的劉曹司卻暗翻白眼,“夏稅交上去之後,本府虧空,你道民間還能榨出什麼油水?今年的稅收實在是太高了,這一年裡你問問錢文書,跑往梁山的百姓多少戶?田産都不要了,上山去當賊,就為了避稅!你說征稅容易,沒錢怎麼征?你一征别人就跑怎麼征?”
孟同知不說話了,屋裡也沒人說話,錢文書左右看看,自己答了“三百二十六戶。”
陳文昭見堂下諸位都閉口不言了,便開口安慰道:“諸位同僚何必如此憂心,年年愁稅收,這稅自然是一年比一年高,你回首百年前,官吏征稅要說今年最難,放眼百年後,官吏征收也要說今年最難,大抵如此。”
府尹隻顧說些幹巴巴的話,這一碗雞湯喝下去,衆人都被噎得更說不出話來,要自暴自棄了。
這一個屋裡,明通判還算懂得揣測上官心意,“要說收稅艱難,東平府下縣村,竹口村是首當其沖了,最先一批殺官落草的村民就在他那村裡,村子本就貧困,本來府内做賬,還想拆了别地稅收給補貼一二,沒想到潘押司去後竟像是枯木回春似的,不光稅交超額了,他村鄉勇還得了府尹誇贊,造福鄉裡呢!”
衆人便把視線都落在了這個新上任的潘押司身上。
隻有潘鄧目光呆滞,抓住了華點,超額?他們竹口村是足額交稅,怎麼是超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