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寇栾的情緒,狡黎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不是我不想說,隻是猜想在被驗證之前,都是待定的事實,我不喜歡說懸而未決的話,我希望我告訴你的東西,都是有價值的信息。”
好吧。
勉強算是解釋得通。
寇栾揚了揚下巴:“那……現在爬?”
“等會兒。”狡黎卻搖了搖頭,“時機還不成熟。”
“哦。”
這一次,寇栾學聰明了,他懶得再去追問狡黎具體是什麼時機,隻是悶悶地蹲了下來,在腦海裡整理目前獲取的幾條線索。
狡黎看着寇栾頭頂那幾撮桀骜不馴的發旋,同樣不再開口。
氣氛頓時安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經徹底黑沉,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隐隐約約地響起。
狡黎眼睛倏地一亮,小聲地開口:“上!”
語罷,他便“噌噌噌”幾下,無聲無息地蹿上了牆頂,動作矯健,出手利落,如同一隻身形優雅的獵豹。
寇栾的反應,略慢了對方幾秒,但他的身手,同樣不差。
沿着凸起的磚瓦,學着狡黎的動作,他很快便爬了上去,卻卡在了最後一步。
他的左腳勉強能夠找到落腳的凸起處,但他的右腳,在周圍試探了幾下,都是非常平整的牆面,壓根兒找不到任何凸起。
這樣一來,寇栾身體的重量,就全都集中在了他的左腳和雙手,顯得極為不平衡。
即便是他,也無力支撐太久。
由于他此刻的位置,正好位于狡黎的左側,很快,對方就發現了他的困境。
兩個人離得很近,狡黎輕聲開口:“踩住我的左腳。”
“好。”
事急從權,寇栾也不和對方推辭。
他将懸空的右腳,踩上狡黎的左腳腳面,隻見對方的身形,微微向下一沉,幾秒後,對方就再度調整好了姿勢,寇栾也因此而穩住了自己的身形。
他們現在的姿勢,幾乎一模一樣,雙手扒在牆頭的邊沿,露出半個腦袋,屏氣凝神,視線投向牆内。
他們的運氣不錯,老頭恰好站在院中,身旁放着他們剛剛上交的籮筐和麻袋。
土沙有麻袋遮擋,倆人不大看得清,但那籮筐中的石塊,卻切實發着光,在黢黑的夜色中,顯得格外顯眼。
兩個人立馬對視了一眼。
今早,根據馮安所說,馬永元昨夜吞咽咀嚼的石塊,也是微微泛着光的。
顯然,此刻正在發着光的石塊,已經和馮安的說法,不謀而合。
但他們今天在山洞内挖掘的時候,那些石塊雖然色澤瑩白,卻并未散發任何的光亮。
越是可疑,就越有可能是線索。
寇栾集中精神,繼續觀察了下去。
在發光石塊的映襯之下,老頭的樣貌還算清晰,他身上時好時壞的腫包,此刻的情況,卻顯得極為駭人,幾乎隆起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老頭的神情猙獰,他迫不及待地從籮筐中掏出幾個石塊,放進口中咀嚼了起來。
牙齒被堅硬的石塊碾碎,唇舌被割破,鮮血混着碎齒和碎肉淌下,簡直和馮安描述的、昨夜發生在馬永元身上的情況,一模一樣。
明明應該是極度痛苦的體驗,老頭的臉上,卻露出了又痛又爽的神色。
遍布在他皮膚上那些碩大的腫包,仿佛承受不住壓迫一般,紛紛爆裂了開來,膿水四濺。
寇栾感覺胃中一陣翻騰,即便長久沒有進食,他依然有了嘔吐的沖動,但是為了線索,他必須極力忍耐住這種不适,眼睛一眨不眨地繼續看下去。
很快,他就驚奇地發現,那些腫包在爆裂之後,竟然開始飛速地愈合。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老頭的皮膚,就已經恢複了原樣,原本臌脹的部位,也開始變得平整。
對方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幹瘦老頭,除了面色略帶陰沉,并沒有什麼特别之處。
靜靜地站立了片刻之後,老頭抓起身邊的麻袋,背上籮筐,邁步朝着大門走去,似乎打算離開。
老頭的院落不大,按照他站的位置推算,不過幾步,就能走到門邊。
而此刻寇栾和狡黎,還扒在他的牆頭上,很可能,老頭已經出了門,他們卻還沒完全退下來,大概率會被對方發現。
倘若為了節省時間,直接往下跳,高度的問題,倒是算不上什麼,但巨大的落地聲,恐怕依舊會引起老頭的注意。
進退維谷之間,寇栾忽然想起白天給馮安刻字後,他下意識裝進口袋的石子。
情況緊急,他來不及制定周全的對策,就從口袋掏出石子,用力地丢向了院中離門邊最遠的地方。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響,成功地吸引了老頭的注意,讓對方警覺地轉過身體。
“誰?”
老頭放下手中的麻袋,大步朝着聲源處走去。
“快走!”
寇栾低聲說道。
語罷,兩個人迅速地爬下牆壁,頭也不回地朝着前方奔去。
寇栾生平第一次跑得這樣快,在跑出了一段距離之後,他忍不住回了一次頭——
一道又細又長的身影,正倚在門邊,似乎在默默地注視着他們,如同一棵枯萎的樹。
枝幹靜靜地朝着四周延伸,以便将他們無聲無息地捕獲,成為絕望和衰敗的養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