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六個人雖然各有各的狼狽,但在相互配合之下,逃得還算是有模有樣,随着時間的推移,甚至越來越熟練。
“所以說,我們究竟要逃去哪兒?”劉郁崩潰地大喊道。
“回住所。”寇栾高聲回複道,“那裡是勞施的家,如果它們真的是明鎮的鎮民,應該沒膽子接近那裡。”
此時,距離他們順利地逃回住所,已經隻剩下不長的路程了,最多五分鐘,衆人就能抵達那裡。
而那些原本正在瘋狂追逐他們的肉塊,突然集體放慢了速度。
“是不是……已經快到了,所以、所以它們不敢動了?”王姐氣喘籲籲又不掩驚喜地說道。
她實在是累極了,還沒等到答複,她就已經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
下一秒,她的喜悅之情,就戛然而止了——
隻見那些肉塊體表凹凸不平的腫包,猝然爆裂了開來,腥黃的膿水,迅即向着四面八方噴射,簡直有遮天蓋地的氣勢。
“躲開那些膿水!”心中的警鈴大作,寇栾直覺地提醒道。
然而,前面的幾人還好,聞言,他們立馬提起了勁頭,繼續加速前進,可是落在最後的王姐,已經幾乎榨不出額外的體力了,她甚至在原地呆愣了整整一秒。
眼前的一切,忽然變成了慢放的鏡頭,她看見了一串腥臭的膿水,又看見了它們從自己的眼前閃過。
“小心!”
寇栾的話語,似乎貼着她的耳廓響起,又似乎隔了很遠的距離。
劇烈的灼痛感,從手背開始蔓延,她終于恢複了意識。
她看見前方的寇栾,回過頭,眼中露出不忍的神情。
對于這種神情,她簡直再熟悉不過了——
她要被放棄了。
恍惚間,她又回到了那個破敗的村落,她隻有十九歲,而她的男人,拿着她精心準備的包裹,裡面鼓鼓囊囊的,都是她收拾的東西。
在離鄉前,他回過頭,看了她一眼。
那是一模一樣的眼神。
“……不!”生理和心理的痛苦交疊,她放聲哭喊道,“救救我!我還有救啊!不要丢下我!”
寇栾停頓了一瞬,下意識地想要往回走,卻被身旁的人拉住了。
狡黎沖着他,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王姐的四肢,已經徹底消失,她的身體,正在迅速變成一灘爛肉,隻有那張臉,還維持着原本的樣子。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那短短的幾秒鐘裡,王姐想了很多很多。
她想起自己的一生,想起抛棄她的男人,想起樓下的那九隻貓,她甚至想起了自己抽到的SR——
那個荒唐的蝙蝠頭套。
她想,假如自己選擇在此刻使用了它,會不會有極小的概率,躲過眼前的危機。
她當然知道,她不應該責怪寇栾,如果不是對方出手,自己大概早就已經死過很多遍了。
但人類求生的本能,依然讓她不複存在的胸腔,溢滿了不甘。
為什麼?
為什麼我總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為什麼?
為什麼你沒有及時地救下我?
為什麼?
為什麼你要接受我的饋贈?
她的眼睛漸漸漫上怨毒,像是狠戾的惡鬼,亟欲将人間的靈魂,一個個地拖入地獄。
對上王姐最後的眼神,寇栾忍不住怔了怔。
然而,就是這一恍神的瞬間,一道膿水,伺機窺到了空隙,向他襲來。
來不及了。
寇栾的額頭落下一滴汗。
千鈞一發間,狡黎振了振寬大的衣袖——
勁風襲過,硬生生地将這道膿液的軌迹,吹偏了一點,但對方的衣袖,卻因為大力晃動的關系,在袖角處沾染了一滴膿水。
他們本以為,這些膿水隻有在接觸到人體皮膚的時候,才會肆虐成恐怖的效果,沒承想,即便是沾上了衣服的布料,也會迅速地擴散蔓延,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于是,狡黎果斷地割舍了這塊布料。
彼時,被污染的布料,距離他的手臂肌膚,幾乎隻差了一毫米。
但狡黎的臉上,絲毫沒有心有餘悸的神色,平淡得仿佛他隻是在整理被弄皺的衣物。
幾乎是同一時刻,寇栾完全清醒了過來。
雖然整個過程中,狡黎一言未發,但寇栾很清楚,與其說,對方是在拯救他,不如說,對方是在拯救自己。
他身上背負的,遠不止他自己這一條命。
寇栾收回目光,轉過身,沉聲開口——
“走吧。”
說着,他便竭力向前方沖去。
而此時此刻,落在地面的那截布料,早就化得連灰都不剩了,在漫天的膿液和肉塊裡,望着寇栾的背影,狡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才邁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