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說,蘿萌萌會從這個角度質問他,寇栾并不感到意外。
顯然,對方真正想要表達的是——
寇栾在明知禁忌存在的情況下,眼睜睜地看着朱凡敏走向了死亡,卻全程未發一語。
他沒什麼好辯駁的,因為這就是事實。
然而,還沒等他想好怎麼回答,寇栾的耳邊,就傳來了一聲輕笑。
他不用轉頭,就能确定發出笑聲的人,是他的SSR狡黎。
狡黎似乎聽到了什麼極其荒誕的事情,一連笑了好幾聲。
“有什麼好笑的?”蘿萌萌皺起眉頭,“我的話很可笑嗎?”
作為對方的SSR,伊牧川沒有說話,但他看向狡黎的眼睛裡,卻漸漸湧上了敵意。
“沒有沒有,誤會誤會!”狡黎邊笑邊擺了擺手,“你的話一點都不可笑,可笑的是控訴這個行為本身。”
“我隻問一句。”狡黎忽然毫無預兆地收斂了笑意,眼中澄澈的光芒,像是反射在月光下的鋒利刀刃,“換成是你,你會說嗎?”
聞言,蘿萌萌愣住了,但她皺成一團的眉頭,卻漸漸開始松開。
“沒必要針對她。”伊牧川依舊深深地蹙着眉頭。
“我問的是在場所有人。”狡黎似笑非笑地說道。
他又恢複了笑容,神情比起之前,卻略有不同,笑意還沒抵達眼底,就被冷漠盡數沖散了。
他靜靜地等待了片刻,卻沒能等到一聲回答,因為沒人能夠給出高尚的答案。
事實上,他們現在能夠安全無虞地站在這裡,姿态高調地譴責寇栾,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寇栾的“沒開口”。
畢竟,在任務時間結束之後,沒有一個人,順利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即便他們可能遭受的懲罰,不足以将他們全滅,也絕不會像現在這樣,隻有觸犯禁忌的朱凡敏,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其餘人都毫發無傷。
立場是第三方的時候,他們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指責那個有悖道德準則的人。
然而,狡黎的問題一出口,他們卻集體噤了聲。
原因很簡單——
當他們帶入寇栾的視角之後,忽然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高尚,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卑劣。
一個随時可能會死亡的重傷玩家,相較于自己和其他健康同伴的生命,孰輕孰重,已經一目了然。
他們沒有任何立場質問寇栾。
寇栾沒有開口阻止狡黎,并不是他想要和其他玩家針鋒相對,也不是他心中有愧,單純是對于狡黎主動維護自己的行為,感到有些驚訝。
一時間,他甚至忘記了言語。
在他過往的認知裡,狡黎的每個行為,都有由他自己賦予的意義。
換言之,對方從不做不利己的事情。
然而,狡黎現在的行為,寇栾左思右想了半天,對于狡黎自身來說,好像都不會産生任何利益。
對方完全沒必要這麼做。
别的玩家都在沉思關于人性的高深問題,寇栾卻在欲言又止地上下打量着狡黎,像是在看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看我幹嘛?”狡黎笑了笑,眼神中終于染上了一絲溫度,“觊觎我這張帥臉?”
“……”
算了。
他何必深究一個妄圖殺了自己的SSR的想法。
寇栾重新看向沉默的衆人:“說實話,我也沒想太多,畢竟之前的那些分析,哪怕我推斷為真的概率,有百分之九十九,也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猜錯,每個人的路,都應該是由自己選擇的,别人無權幹涉。”
“況且,即使我當時開了口,我想,朱凡敏大概依然會選擇向别人求助。”寇栾頓了頓,繼續說道,“她失去了雙手,哪怕單純比拼任務的進度,她也必然會落在最後,還不如孤注一擲一把。”
聞言,衆人又怔了怔。
他們剛才沒想到那麼深入的地方,現在聽完寇栾的分析,發現好像确實如此。
至此,寇栾已經成功地将自己摘得一幹二淨。
他當然不是沒有私心。
事實上,在确認自己無法做完這個任務的時候,他就已經在思考備選方案了。
朱凡敏的求助,簡直來得恰到好處,他想不出任何理由幹涉。
但現在的他,亟需在剩餘的玩家心裡,樹立起一個正面的同伴形象,因此,他才會選擇做這樣一番發言。
說他無情也好,虛僞也罷,他終究隻是一個想要通關的普通玩家。
比起“活下去”這件事,寇栾對于“破解謎題”本身,懷有更為強烈的探索欲。
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已經在逐漸接近真相了——
他絕不能半途而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