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在無法照鏡子的情況下,她還能嘗試着給自己洗腦,這些噴在她臉上的東西,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樣恐怖。
但是,她的對面正坐着同樣無法移動的寇栾。
而那張她原本十分熟悉的白皙面龐,已經徹底換了一副樣貌,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大量的血液和分不清部位的碎末,盤踞了對方臉上幾乎所有的空位。
偏偏對方的神情又過分安定。
恍惚間,曾芸靜甚至覺得,寇栾像是一個殘忍的連環殺手,正滿意地欣賞着自己剛剛完成的“傑作”。
似乎是為了順應她的勾勒,對方那沾着一小塊人皮的嘴角,突然緩緩地上揚,弧度一直抵達了耳廓。
曾芸靜原本還算急促的呼吸,因為這個畫面,直接陷入了停滞。
她無法遏制地抖動了起來。
然而,輕輕的一個眨眼過後,詭異的畫面,瞬間破碎。
寇栾靜靜地凝視着她,眼神中飽含擔憂,對方的唇線緊繃,根本沒有任何微笑的意圖。
須臾間,曾芸靜明白了過來。
是她的大腦,因為過度的刺激和驚吓,産生了恐怖的幻覺。
這可不是什麼好征兆。
假如,她不能克服這些情緒,她很可能會像曹貴這樣,被負面情緒湮沒,徹底走向失控,淪為那些旅客的盤中餐。
“呼吸。”
寇栾極小聲地提醒道。
聞言,曾芸靜這才意識到,她在出現幻覺之後,已經很久都沒有呼吸過了。
怪不得會感覺胸悶。
曾芸靜感激地看了寇栾一眼,開始緩慢而小心地吸氣。
雖然長時間的窒息,讓她憋得難受,但她不敢大口大口地呼吸,生怕胸腔顫動的幅度過大,引起旅客不必要的關注。
正當她覺得自己逐漸平靜下來的時候,一小塊硬質的東西,突兀地飛進了她的眼睛裡。
強烈的異物感襲來。
很快,她就意識到,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曹貴早就支離破碎,他的四肢正在被數量衆多的旅客分食,離隔間最近的那名旅客,成功地搶到了一根手指。
從外表來看,對方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中年婦女。
然而,相貌平庸的中年婦女,此刻卻正在貪婪地撕咬着她來之不易的戰利品。
指甲碰觸到牙床上,發出清晰的“嘎啦”聲,對方卻渾然不覺地大口咀嚼着。
也許是難以消化的關系,少部分指甲,從婦女的牙關中,輕巧地蹦了出來,恰好彈進了曾芸靜的眼睛裡。
這讓曾芸靜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理防線,瞬間潰散。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眼睛中的不适感,讓她想要擡手,揉一揉自己的眼睛,清理掉異物。
可一旦知曉了異物的源頭,曾芸靜就無論如何,都不敢做出揉的動作。
情況似乎陷入了僵局。
事實上,這個簡單的矛盾,反倒在短時間内,拯救了她的性命。
假如她真的聽從了本能,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現在應該已經成為了旅客的下一個進食目标。
但她很清楚,她堅持不了多久了。
随着異物感,越來越強,曾芸靜的情緒,也越來越崩潰。
她無法容忍,一小塊人類的指甲,進入了她的眼眶;她更加無法容忍,這個人類幾分鐘前,還在開心地與她交談着。
她為什麼要遭受這些?
她還要堅持多久?
她堅持的意義又是什麼?
無數個問題,瞬間湧進了曾芸靜的腦海,她卻好似從緊張的狀态中抽離了,整個人都變得渾渾噩噩。
就像是喝醉了酒的斷腸人,晃晃悠悠地走在懸崖邊,随時都有栽下去的風險。
“小靜?小靜!你還好嗎?”
一旁的池晟,焦急地呼喊道。
礙于姿勢的關系,他看不到曾芸靜的臉,隻能通過和她交握的那隻手,大概推測出她的情況。
曾芸靜幾乎不流手汗。
然而,如今屬于她的那隻手,卻在不停地滲着冷汗,甚至浸透了他的手。
此外,他還能用餘光模糊地看見,曾芸靜整個人,都在不正常地發着抖,雖然幅度不大,可是一旦等到那些旅客,消化完了曹貴,曾芸靜的處境,無疑會變得異常危險。
池晟恨不得扭過頭,仔仔細細地檢查一下曾芸靜的情況,找出異常之處,迅速地解決問題。
然而,懸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刀,硬生生地抑制了他的沖動。
想不到,自己也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
池晟自嘲般地笑了笑。
下一秒,他突然發現,坐在他斜對面的寇栾,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想要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