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因為隐瞞,姚芳華能夠理解,但葉谧最後脫口而出的那句話,明明是她沒能保護好劉郁。
她究竟哪裡沒有保護好劉郁了?
她就是保護得太好了,好到把自己的命都丢了,劉郁依然毫發無傷。
如果說,這樣都算是有纰漏的保護,姚芳華簡直想不明白,什麼樣才能算是完美的保護。
她和葉谧同為女性,雖然不理解葉谧對劉郁那種近乎瘋狂的奉獻精神,但她依舊下意識地站在葉谧的立場上,看待這一切。
她希望确認,葉谧的所作所為,全部出自她本人的意願,而不是有别的因素,在背後作祟。
即使跟她毫無瓜葛,為了求一個心安,姚芳華還是決定勇敢地探詢答案。
張張嘴的功夫而已,更何況,迷霧中很安全,再也沒有那些詭異的東西,可以威脅到她。
既然她在本場遊戲裡,已經決定改變自己過往被動和内向的個性,這就是她在改變之後,應該做出的舉動。
姚芳華的眼神,逐漸堅定了起來。
她已經做好了迎接暴風雨的準備。
誰知,在聽見她的問題之後,劉郁隻是幅度輕微地轉動了一下自己的眼珠,像是被大風掠過的陶瓷人偶,精緻卻毫無生氣。
于是,姚芳華原本準備好的一肚子話,頓時沒有了發揮的餘地。
她茫然地看向其他人。
“在普通玩家的眼裡,SSR就是‘王’的替死道具。”
寇栾主動替劉郁開了口。
他特地将“普通玩家”這四個字,咬得很重,目的就是強調劉郁和他們的區别。
“葉谧是因為使用了道具而消失,嚴格意義上來說,她并沒有觸發SSR的替死機制,或許,她将這種消失方式,歸類為自己的失職,所以,她才會向劉郁道歉。”寇栾繼續解釋道。
聞言,姚芳華先是震驚于葉谧的偉大和良善,然後,她突然想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那她為什麼還要使用那個道具?”
激動的話語,瞬間脫口而出。
既然SSR本身就具備替死的“功能”,就算不使用道具,劉郁也同樣不會出事。
如果從這一點來看,葉谧使用道具的行為,根本毫無意義。
“當然有意義。”
似乎聽到了姚芳華的心聲,狡黎溫和地笑了笑,忽然開口說道。
他的話音剛落,劉郁就迅速将眼珠,轉動到了他的方向。
顯然,對于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同樣充滿了好奇。
隻不過,結局已經注定,劉郁懶得再問跟事前有關的一切。
“SSR的替死機制,隻會在‘王’死亡的那一刻觸發。”狡黎聲音輕緩地說道,“也就是說,在死亡正式來臨之前,所有附加的痛苦,都會由‘王’本人承擔。”
“道具就不一樣了。”狡黎停頓了片刻,似乎在給予衆人反應的時間,“道具隻要在第三種場景下被激活,就會立即将對象身上的危境,盡數轉移到使用者的身上,疊加成無法估量的傷害。”
“簡單點說,就是葉谧用加倍的折磨,換取了你從頭至尾的平安。”
狡黎終于從容地為自己的這番話,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号。
劉郁本以為,他的内心已經徹底枯竭,但他怎麼也想不到,他的心髒還能跳動到這種程度。
擂鼓一樣的動靜,響徹在他的耳邊,幾乎要将耳膜震破。
但劉郁很清楚,這不是源于激動或欣喜,他就像一座孤島,正在被黑沉沉的潮水湮沒。
在他的認知裡,他對葉谧的情感,深刻而厚重,不同于一般的男女之情,又遠遠地逾越了朋友的界限。
至于葉谧對他,劉郁猜測,至少應該是與他平等的情感。
然而,葉谧的個性并不外放,大部分的時間,她甚至對劉郁表現得相當冷淡。
因此,劉郁無法确定,自己的猜測是否準确。
他的内心,一直有個聲音在叫嚣,說他隻不過是一廂情願。
是以,他從未考慮過,葉谧對他的情感,比他還要澎湃的可能。
因為這已經邁過了他的想象邊界。
可是,自從葉谧消失之後,才曝露出來的每個真相,都在不斷地加深這個可能的真實性。
劉郁被某種未知卻震撼的力量,不容分說地掼在了原地。
與此同時,一些微小的細節,緩慢地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
……他算個屁的情深義重!
劉郁在心中狠狠地啐了自己一口。
他在強行闖入葉谧的房間,發現了那盆被血腥浸透的水液之後,曾經祈禱過葉谧的平安。
明明自己擁有的是反向言靈的能力,明明他在自身遭遇到危險的時候,從來都不會遺忘自己的這項能力。
每一次,他都會嚴謹地進行反向的祈禱。
怎麼到了葉谧這裡,他就選擇性地遺忘了這個事實,毫無所覺地進行了正向的祈禱?
考慮到他擁有的特殊能力,這簡直相當于最殘忍的詛咒。
光是“關心則亂”這四個字,壓根兒不足以解釋他的失控。
也許,“自私”才是唯一且正确的答案。
劉郁的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了腳下的土地上。
他沒有錯過她,但他擁有她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
不知不覺間,劉郁再次淚流滿面。
這一次,他終于放縱自己,嚎啕大哭了起來。
寇栾沉默地看着已然支離破碎的男孩。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兩人初次見面的時候,劉郁那副畏畏縮縮又絮絮叨叨的讨嫌模樣。
明明隻過了幾個月的時間,卻已經恍如隔世。
他微微垂首,視線不經意地掠過地面上的另一個人——
姬雪。
或者說,姬雪那具殘缺不全的屍體。
旋即,寇栾心中的黯然,又加重了幾分。
除了悲傷,熊熊的怒火,也強勢地沖進了他的身體。
寇栾從未如此真情實感地想要掀翻這裡。
良久,劉郁停止了哭泣,漸漸恢複成了那副無悲無喜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