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然的音色,依舊非常冷冽,假如配上的是他本身的臉孔,那肯定是渾然一體。
隻可惜,對方現在的模樣,是一根值得被打上馬賽克、看不出品種的腐爛菜苗。
因此,他的話語帶來的威懾力,直接降到了谷底,甚至有些滑稽。
“他、他為什麼要選擇那裡?”
彭韻定了定神,沒有理會周景然的評價,繼續向呂陽發問道。
于是,呂陽将蔣樂當時說的話,一五一十地複述了一遍。
“我怎麼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的。”彭韻的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你呢?”
“……我也這麼認為。”
沉默了片刻,呂陽還是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感覺。
倘若彭韻恢複了人形,她現在的面龐,必然是一片慘白。
她偷偷地瞄了一眼寇栾,卻發現對方絲毫沒有開口解釋的意思。
想起潘美美的死,她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她即将迎來的結局。
她知道,要不是寇栾出手,她大概早就已經直接見了閻王,但她的心中,依然控制不住地滋生出了些許的怨恨。
人性都是貪婪的。
一旦被拯救了一次,就會肖想下一次,直到徹底安全,回歸現實世界。
經曆了重重的危機,彭韻已經放棄了幻想,基本相信了寇栾在開頭說的那些話。
但手無寸鐵的人,總是會下意識地将希望,寄托在強大的人身上。
曾經,她以為寇栾是她的希望,誰知,對方卻帶着自己,一起奔向了地獄。
寇栾甚至沒有詢問她的意願,就代替她做出了選擇。
彭韻的心中,瞬間湧出了海量的不滿,但她沒有立場,更沒有勇氣,指責那位高高在上的“始作俑者”。
是不是隻要打着為你好的名義,就能随意踐踏他人的生命?
彭韻腦海中的小人,正在發出不甘的嘶吼。
當然,無論她的情緒,經曆了怎樣的波動,寇栾都是那副無動于衷的模樣。
事實上,身為一團馊米飯,對方壓根兒就做不出任何表情。
彭韻隻是戴上了偏見的眼鏡,才會如此進行判斷。
“來了。”
少頃,寇栾終于開口。
來了?
什麼來了?
彭韻的思維,幾乎陷入了停滞。
直到她的視野,被一隻醜陋的豬頭占據,她才有些恍然大悟——
殺死曹德華和潘美美的東西,終于接近了他們。
嘴角布滿食物殘渣的大豬,站在一大一小的兩頭睡豬的中央,似乎在猶豫些什麼。
見狀,彭韻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别選這兒!
别選這兒!!
别選這兒!!!
她将她能夠叫出名号的神靈,全部祈禱了個遍,不論他們屬于哪個神話體系。
此時的彭韻,已經徹底遺忘了她的另一位同學,正藏匿在他們的對面,隻剩下求生的欲望,在熊熊地燃燒着。
蔣樂同樣十分緊張。
他死死地盯着那個巨型且肥碩的身影,像是一個在等待判決結果的犯人。
時間為什麼流逝得這麼慢?
他焦急地埋怨道。
事實上,距離大豬停下腳步,至多過去了三秒鐘。
終于,在衆人屏息的等待中,大豬呼出了渾濁的氣流,向着沉睡的小豬走來。
……不!
彭韻瞬間被絕望的情緒湮沒。
“傲傲!”羅朗誠再次扒到了訾傲的身上,“那小子不靠譜啊!你被灌了什麼迷魂湯,非要跟着他!”
聞言,訾傲卻沒有說話,如同一個沉默的漩渦,隐隐地透露出一股深邃的味道。
呂陽也傻了眼。
他考慮過選錯的可能,但大多數的玩家,都站在這一側,再加上寇栾帶領大家,逃出泔水桶的勝利,讓他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這裡。
但至少,他們五個同學裡,能活下來一個。
即使這個人不是他。
呂陽無比蒼涼地想道。
比起等待大豬做出抉擇的時間,它接近衆人的速度,在幾個倒黴蛋的感知裡,簡直快得像是坐上了火箭。
彭韻情不自禁地想要閉上眼睛,卻發現目前自己的生理構造,并不能支撐她做出如此簡單的動作。
“啊!”
她既恐懼又憤怒地喊出聲,借此來抒發自己的崩潰。
無論有多麼抗拒,那頭醜陋的豬,終究還是來到了衆人的面前。
它俯視着瑟瑟發抖的玩家們,明明眼中沒有半點人類的情感,卻讓衆人感到異常的寒冷。
彭韻情不自禁地軟倒在地。
這一次,寇栾沒有選擇扶起對方,而呂陽沉浸在自己的心緒裡,也無暇顧及他的夥伴。
良久,那頭豬将自己溢滿橫肉的頭顱,緩慢地垂了下來。
須臾前,還在發出聲音的彭韻,立即噤了聲。
眼看着充斥着污垢的豬鼻,距離衆人越來越近,濃重的惡臭,也在陣陣襲來,卻沒有任何一位玩家,做出過激的舉動。
他們已經無路可逃。
身後是小山似的睡豬,身前是饑餓的野獸,衆人完全看不到生機。
膽小的幾位玩家,已經不約而同地移開了視線,企圖逃避近在咫尺的殘忍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