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辦公室後,羅傑的手都在發抖。
他怎麼忘了,現在的賀松高不是以前的Alvis,以前的Alvis是有人情味的,現在的賀松高簡直就是冷血動物!說話難聽,姿态高傲,一副把全世界踩在腳底的樣子。
——他問他那句話,完全是出于事實邏輯的、萬分合理的猜疑!要是他不喜歡他,怎麼會、怎麼會……羅傑的眼前一陣發暈,幾乎失去自由行動的能力。他靠在總裁辦那面寬大的牆上,不停地深呼吸,企圖找到被丢到另一個空間的理智。
不就是總裁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既然你這樣說,那以後咱倆就隻有工作關系,除了工作,再也不要談論其他,你好好做你的總裁,我好好做我的秘書,再也不要妄想我會把你當成朋友一樣關心,反正你嫌棄一個樣樣都不如你、站在你面前隻會讓你覺得礙眼的、一無是處的秘書。
羅傑啊羅傑,你怎麼忘了,一顆高懸在空中的星星,隻會向地面散射自己的星光,不會像流星一樣慷慨滿足一個普通人的願望的。
你們應該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他做他的星星,你就做你的野草吧,沒什麼不好的,早就應該如此了。
羅傑這麼想,實際上也這麼做了。
比以前更加界限分明。他用真誠的态度對待自己的工作,無非就是把總裁像王爺一樣供起來,做他的便利貼,傳聲筒,日曆簿,為他提供一切工作上的便利。但是不可避免地會有一些私人生活的滲透,這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羅傑心想,把它當成工作就行了。
賀松高貌似和那個男人打得火熱,三天兩頭就出去吃飯,約會,一兩個月短暫地出去度一下假。要不是總裁呢,另一種意義上的時間管理大師,在工作這麼忙的情況下還能抽出時間談戀愛。
賀松高讓羅傑代買禮物,羅傑内心很受震動,但表面波瀾不驚,他先是婉拒:“賀總,我不知道您……朋友的喜好。”
“現在的年輕人喜歡什麼,照着買就行。”
羅傑忍了又忍,終于沒忍住,說:“要是禮物都不願意自己挑的話,是不是不太有誠意。”
“說得也是。”賀松高看了眼羅傑,認同地點頭。
羅傑松了口氣:“您可以私下打探一下,問問看您朋友喜歡什麼。”
賀松高漫不經心道:“挑貴的買就行,回來我報銷。”
羅傑:“……”
說他不是在故意惡心他,他都不信。怎麼會有這麼惡劣的人。
“怎麼?還有其他事嗎。”賀松高看着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沒了。”羅傑說,逃也似地快步走出總裁辦公室。
賀松高的“朋友”有時候會往辦公室打電話。電話總是先進總裁辦,羅傑接了電話,裡面的男人帶點膽怯地說:“我找賀松高。”
羅傑寫字的手頓住了,“您是哪位?找賀總有什麼事嗎。”
“我姓李,是賀總的朋友。”對面說,“你告訴他,他一聽就知道我是誰了。”
“哦,請稍等。”
羅傑轉進内線,先是跟賀松高确認,然後才把電話接進去。
後來羅傑也見過幾回這個男人,這男人似乎是什麼藝術家,還是演員,總之走路不像正常男人,不像男人那般硬挺,而有一種女人的柔軟。搞不好是跳舞的。
他的打扮入時,夏天穿各種柔軟的紗布,棉麻面料制成的衣服,走起路來特别飄逸。秋冬就是各種風衣,羊絨大衣,不管什麼時間都戴墨鏡,一張臉被大墨鏡襯得又小又精緻。
一看就有同性戀的氣質。
羅傑每次面對他都特别别扭,這算是男人還是女人啊?有時候羅傑不由自主地把他當成女人,說話輕聲細語柔聲慢調,那男人看着羅傑就會露出嬌羞的摸樣,神态舉止簡直和女人一模一樣。要不是羅傑做秘書習慣了波瀾不驚,否則早就大叫着逃走了。
太恐怖了,他居然和非男非女的物種握手了!
簡直是清醒着都會做噩夢的程度。
他在心裡鄙夷賀松高的口味,所謂同性戀難道就是對男人的身體感興趣,同時又喜歡女人的外在神态?
但同時他又感到慶幸,他和那不男不女的男人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他是個百分之兩百的男人,是個硬漢,走起路來不會扭屁股,應該不會引起賀松高的注意。
不知道賀松高有沒有發現,他近來對他疏遠了很多?是身體上的疏遠,該有的溝通還是和以前一樣,但他就是不由自主地遠離賀松高的身體,和領地。如非必要絕對不會靠近賀松高超過五十厘米。連他的辦公室他都很少去了,以前賀松高不在的時候他總會進去檢查,看看有什麼東西是需要及時增補,汰換,有哪些衣物飾品是需要及時取去保養的。
但現在他隻在固定時段進去,待一小會兒就出來了。
賀松高或許發現了,但是他不在意,這種态度很明顯,他不介意自己那勁爆的私生活被羅傑發現,甚至散播,也不介意别人怎麼看待他的取向和品味,他我行我素,樂在其中。
有一次露露私下問他:“羅秘書,我們賀總,是不是Gay啊?”
琴琴在旁邊一臉八卦,羅傑看着她們,裝傻道:“沒有吧?這種事不要在辦公室議論,被聽到就麻煩了。”
露露一臉隐秘的激動,頭點得像小雞啄米:“嗯嗯嗯,我不說了。”
八卦不止在28層蔓延,甚至從門縫,從樓梯飄了其他樓層,大家都知道,但心照不宣。
忘了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多長時間,後來好像賀松高分手了,又交了一個新男友,時間不長,不到一個月就分了。那段時間公司上下都很忙,有些事情不得不去找賀松高确認,羅傑别别扭扭地和他溝通,恨不得像古代郎中探病弱小姐的脈搏一樣,隔着一片輕紗交流。賀松高還是和往常一樣,陰晴不定的,動不動就擺臉色,羅傑每天處在這時陰時晴好像三體星球一般的環境中,真心想脫水,變成具人幹算了。
他以前怎麼不知道,秘書是這麼難做呢。
就像一棵小草會自動适應變化萬千的環境,羅傑漸漸習慣了這種高壓的工作狀态,甚至有時候都能揣測賀松高的心思了,例如他端着一張臉是開心還是淡漠,單手插兜是生氣還是隻在發呆,剛開始還會判斷失誤,後來漸漸掌握訣竅,十次可能隻有一次出錯的頻率。
媽的,他是不是抖M啊,都這麼被虐了,還沒想過辭職呢。
——大概是因為,他不想被賀松高看輕吧。這是一種很複雜的情緒,對男人來說,可能用三個字解釋就行了:“自尊心”。要是這樣就輕易離職,豈不恰巧坐實了他是個懦弱、經不起打擊的膽小鬼?
總裁而已,又不是老虎,難道真能吃了他嗎。
當秘書的第三年,羅傑遇到了友友,也許是來之不易的甜美愛戀滋潤了他長久以來苦悶的心田,他就像一隻迷路的蜜蜂終于找到花叢似的,不管不顧地撲了進去。戀愛會使一個迷途的人找到方向,一個失意的人重拾信心,羅傑的人生終于透進一點清甜皎潔的月光。那段時間他的心情好,整個公司的人都知道,甚至總裁大人在某天早上他嘴角露出迷之微笑的時候都忍不住問:“談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