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辰從一陣眩暈中醒來,眼前昏暗不明,一時間不知自己身處何處。他試圖活動身體,卻發現自己失去了某些部位的控制力——身體每個組織都在承受難以想象的痛苦。
許久沒有感受過這樣刻骨的疼痛了。
自他掉落到另一個空間,與一個異形生物融為一體,他一邊要保持自己的神智不被怪物侵占,另一邊又要提防其他奇形怪狀東西的垂涎,逐漸成長為了一個異常強大的怪物。那之後,再也沒有什麼家夥能讓他受傷了。
他隻是短暫思考了一瞬就冷靜下來,調動力量修複身體的同時,記憶開始回籠。他想起自己失去意識前,似乎在觸碰異世界與現實的黏合處。
數十年,或者數百年,他成功了嗎?異界沒有時間的流動,他并不知道嘗試了多久,但如今心頭湧上一股久違的喜悅,這種令人輕松的情感他很久沒有感受到了。
力量似乎削弱了,他能感受到一部分靈魂的缺失,也許是跨過世界的壁壘造成的傷害,不過他沒放在心上。
眼前終于不再黑暗,他發現自己似乎躺在某個峭壁之下,周圍草木叢生,但周圍也有些裸露的泥土和岩石,看着似乎偶爾有人活動。他轉動眼珠,可以看到自己四分五裂、血肉模糊的身體,一隻小腿完全斷裂,隻有一層皮将它和大腿連接,甚至一隻胳膊不翼而飛,斷口早已淌了一地的血。
他心念一動,上方樹葉沙沙搖晃搖晃,一隻胳膊落了下來,自己輕巧地爬回來,接到了他的身上。
傅辰終于想起來一些久遠的回憶,似乎自己是與唯一的好友爬山散心,結果一不留神被推了下去,結果讓他掉到了異界去。
恨嗎?當然是恨的。隻是在時間的沖刷下,他甚至已經不記得那人的名字,隻餘永遠流淌在血液中的複仇的執念。
看來現實的時間并未過去多久,他從異界回來,直接返回到自己剛死不久的身體裡了。
據他的觀察,恐怕一會兒還會有救援的人趕到,在被人發現之前,他得好好整理一下思緒。
醫院中人聲嘈雜,人們踱步往返、幼兒哭嚎、呼叫器叫号,護士們來來往往,在繁忙的工作中插入一點放松心情的八卦活動。
“前幾天紅山救回來那小夥子你們看見沒?真俊呐。”
“那天真熱鬧,我也瞧了眼,真是福大命大,那麼高摔下來就骨個折呢。”
“不過都好幾天了,都沒見有人來看一眼,你們說是不是……”
幾個護士心照不宣,醫院裡這種患者不少,她們惋惜兩聲,說起另一個話題了。
而這位因為臉和命大成為醫院談資的人物,傅辰,正安靜的躺在病床上,雙手捧着本書。他确實有一張好看的臉,繼承了母親的丹鳳眼與父親深邃的臉部輪廓,嘴唇較薄,帶有一種溫和而悲憫的氣質,當這樣的人安靜不語時,任何人走過都會放緩呼吸。
實際上隔壁還有個胳膊骨折的小孩,他的家長發現自己一向鬧騰的孩子這幾天出奇的安靜,不由得感激起隔壁腿被吊着的青年,以至于越看越憐惜,買了筐水果放在傅辰的桌子上。
“那個,你能吃水果的吧,來一點吧?看你也是骨折,平時就吃醫院的東西也沒什麼滋味。”孩子母親有些内向,扭捏地開口,又把關于傅辰家屬的疑問壓下,怕觸到這位年輕人的傷心事。
“謝謝您。”傅辰自然地接受了這位女士的好意,絲毫沒有悄悄利用自身壓迫感,把小孩吓得一聲不敢吱的心虛。
他扒了個橘子放嘴裡,享受着食物美好的滋味,異界唯一可以食用的東西就是那些怪物,味道個個都令人作嘔,吃掉除了能增強實力還會造成精神攻擊,如今能吃到正常食物,即使是醫院的病号餐也足夠美味。
這幾天他已經适應了現實世界,關于自己如何回來的問題可以稍後研究,當務之急是解決害死自己的罪魁禍首,成為怪物後,他更加睚眦必報。
和他一起爬山的那位好友,是他極少數較為信任的朋友,沒想到看走了眼,不過以他極少的記憶推斷,背後應該還有其他人助推。
大概是是他的好父親哪個私生子吧。
說實話他已經記不清了。在孤獨和扭曲的世界中生活了太久,過往的記憶像是風中的沙,很輕易就散了。
等了這麼多天,該來了也快來了。
先來的是一個中年男人,他有些眼熟,但不記得名字。男人給他帶了新手機、銀行卡身份證,還有慰問品,又給傅辰換了單人病房。說是傅辰父母實在太忙,生意抽不開身,有什麼事找他就行。
說完這番話,中年男人小心觀察傅辰的臉色,看傅辰沒什麼表示隻是點頭,然後依然盯着他看,忽然後背發涼,像是被什麼猛獸盯上一般,身體突然冒出許多冷汗,他忙不疊詢問:“傅少爺,還有别的問題嗎?”
傅辰微笑,還是很溫柔的樣子,讓男人幾乎要覺得之前的可怕感覺是錯覺了。
青年搖搖頭,“沒有了,隻是摔下山,腦子有些不清楚,想問問您的名字。”
“奧奧這樣啊,我是趙光,叫我老趙就行。”
趙光又囑咐一番,“陳女士讓我轉告您,在A省好好養傷,然後早些回家。”
陳女士,好像是他的母親陳曼文。“好的,我知道了。”
然後第二天來的是李青山,他想起了這位過去好友的名字。
來人樣貌端正,身材高大,此時卻微微駝着背,眉目中藏着心虛。
李青山早就聽說了傅辰大難不死的消息,在家一直坐卧難安,甚至想着逃到國外去了。但是一想自己是沒人的地方動的手,傅辰又沒有證據,這幾天沒看到警察來問話,硬氣了許多,甚至有膽量來探一探傅辰的态度。
“傅辰,你身體怎麼樣了……?”他試探性地開口。
“恢複的還好。”傅辰勾唇。
李青山面對他的笑容,越來越慌張,胸口好像一直有鼓咚咚地在敲。
也不見傅辰提摔下山的事,他是知道了一切,還是摔到腦子忘記了?不确定這點,他就不敢開口,被恐懼和愧疚長久地折磨,仿佛時間都拉長了。
他對上傅辰的眼睛,好像其中有金色閃過,他突然感覺身體失去了控制,眼睛被緊緊吸住,無法移開視線。他感到身體像是被扔進了冬天的湖水裡,極緻的冰冷,并且無法呼吸。
“你可以離開了。”他聽到傅辰的聲音,發現身體自己動了起來,僵硬地向外走。
好吧,也許傅辰确實不記得是他把他推下去的,不過他這是什麼态度?他憤憤地想,以前傅辰雖然掩飾不了骨子裡的高傲,至少還會裝模做樣對他好,現在恐怕是腦子都摔壞了,哼!他一直嫉妒傅辰的家世、樣貌,擁有所有人的追捧,他也一樣假惺惺的去和那人交朋友,好能為自己謀取一些利益。本來他并不打算殺人的,隻是之前被仙人跳欠了點錢,又恰好有人用錢來買傅辰的命。
他都享了那麼多年福了,早點死了又怎樣呢?
他隻顧着心中咒罵,絲毫沒察覺到自己爬上了醫院的頂樓,直到半隻腳踏到空中,他才恍然回神,身後傳來一股推力,他慘叫一聲,看着自己無可奈何地倒下去。
他摔了下去,聽到身體撞擊水泥路的聲音;聽到自己的骨頭斷裂、血肉橫飛;聽到血液噗噗流出,自己的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