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雲深被他凝重的語氣說得有些緊張,他還是頭一回要見畫本子記得妖怪,激動得手心全是汗:“他們很厲害嗎?”
“不厲害。”宋持懷掀起簾子看路,被冷風一吹,又咳了兩聲,“我怕你若陷入危險之中,我一時情急将對方殺了,很難再找到弱得跟你旗鼓相當的魔物給你練手。”
魏雲深:……
想罵他可以直接罵的,大可不必這麼委婉。
到了村莊,原本愁容滿面的村民們看到他們瞬間像見到了救星。村長的視線在老練深沉卻病顔慘色的宋持懷和身強力壯但看上去少不更事的魏雲深臉上流連了會兒,然後果斷選擇後者:“仙人,你們可算是來了啊仙人!”
魏雲深頭回遭受這樣的熱情,有些不知所措,他茫然地回頭看宋持懷,想要解釋:“我不是……”
然而宋持懷已默默退到一邊,他似乎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魏雲深慢慢也放棄了解釋的念頭。
——不是他不想解釋,實在是他的嗓門不夠大,說話總搶不過旁邊哭得凄慘的村長,要問明情況也開不出口,就連事情原委都是好半天才終于從你一言我一語的村民中拼湊出來的。
原是從幾個月前開始村裡頭多了一隻媚鬼,那隻媚鬼會在夜間幻化成任何人的模樣去引誘村民或過路人,隻待對方卸下心房便露出真實面目将其吞噬,短短幾個月死者多達二十幾人,害得一時村内人心惶惶,不得已之下才湊了錢去天極宮上發布了委托。
魏雲深心頭好奇,問:“那隻媚鬼既然這麼厲害,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你們呢?”
村長原本沒想那麼多,一聽他問,也愣住了:“這……”
“想必那媚鬼的修行之法特殊,需要特定的方式來增長修為。”
從落轎為止就沒說過話的宋持懷突然開口,其餘人頓時将目光都投到了他身上,宋持懷卻沒感到任何不自在,他看向魏雲深:“師父,你之前教過我的,這會兒故意不說,是在試我嗎?”
魏雲深:……
魏雲深:?
不是等等……師父?
他什麼時候成宋持懷的師父了?
少年腦中有千般疑窦,好在他足夠聰明,察覺到宋持懷眼中深意,立馬應承下來:“啊對,是這樣的。”
村長望向他的目光頓時多了贊許:“原來是這樣,兩位仙人這般高明,接下來的事就拜托給二位,我也算能安心了。”
魏雲深并不安心。
他還不經事,空有一腔熱情卻不知如何行動,于是又下意識看向宋持懷,後者點頭:“我師父自會盡力。”
村長帶二人來到歇腳處,村莊實在破落,好不容易湊出來這一間能住下他們兩個人的房間,處處擦得幹淨發亮,卻仍改變不了破敗的事實。
等村裡人都離開,房間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魏雲深心裡憋着的那口氣終于松下,他問:“師父剛才是什麼意思?”
“你剛才不該一直看我。”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魏雲深愣了片刻,見宋持懷沒有要說話的意思,讪讪道:“師父剛才為什麼要說,要說我是師父?”
宋持懷站在窗前望了一眼,然後合上了窗:“我身體太弱,若被他們知道這回委托是我主事,會覺得天極宮不盡心,傳出去有礙宗門聲望。”
有礙聲望。
魏雲深心裡嚼着這四個字,腦子裡卻自動浮現出被淩微殘害的林玉瓊的臉,心道這樣的宗門有什麼好維護,倒不如讓全天下人都知道天極宮是個什麼東西算了。
但這到底是養了宋持懷十幾年的地方,魏雲深不便出口,“哦”了一聲,回頭卻見宋持懷已經脫下最外頭的大氅,手指還在解着上衣的衣襟,不由大驚失色:“你幹什麼?”
“夜深了,睡覺。”宋持懷看上去對他的一驚一乍感到不耐,“你睡覺不脫衣服嗎?”
魏雲深:……
魏雲深哆嗦着手指着房間裡唯一一張又擠又小的床:“睡這?我們兩個?”
這這這這能睡得下嗎?
看他模樣,宋持懷立時了然:“你若嫌擠,可以打個地鋪,按理來說我是長輩,是該謙讓一些,隻是我身子骨你也知道,受不得涼,隻能先委屈委屈你了。”
魏雲深:……
魏雲深被他的邏輯說服,徹底說不出話。
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來這裡的目的,結巴道:“就這麼睡了嗎?我們不是來……來除妖的嗎?”
“你不睡她怎麼敢來?”
宋持懷沒把自己脫幹淨,亵衣之外還留了一層,盡管如此,美人氣質如松,渾身透着一股冷清氣息,未完整穿戴衣衫沒讓他看起來多顯狼狽,反而更添了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引誘之感。
魏雲深不敢多看,紅着臉别開了眼睛。
不對,都是男人,他臉紅什麼?!
可男人跟男人不是能在一起的麼……
不對,他又不喜歡男人,他想那麼多幹什麼?!
但師父好像喜歡男人吧?天極宮裡雖然沒人敢明說,但其實暗地裡誰都聽說過他跟淩微的那些傳聞來着……
難道師父在勾引他?!
但他不是在跟淩微傳傳聞麼?也沒聽說過流言四起的這些年他有過澄清,既然如此,想來那些傳言多少還是有幾分真實可言的。
魏雲深腦子裡渾渾噩噩猶如揉了一團漿糊,這些事太多太雜,一時半會兒想不清楚,卻很明顯感到心裡對淩微的憎惡又多了一條理由。
魏雲深甚至酸楚地想,淩微跟師父相處這麼久,他也跟師父一起做過委托、也見到過師父的這一面麼?
不知緣由的情緒一旦有了出口,便如潮水一般奔湧而來。魏雲深看宋持懷将脫下的氅衣全搭在床頭,愣愣說不出話。
宋持懷卻一改平時冷淡做派,他輕拍了拍自己身榻旁邊,唇邊挂着吟吟笑意:“好徒弟,你看我好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