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之…幫幫我……”
“繁之,救我……隻有你能……”
簡繁之不會傳音,他以丹田渡氣,靈力順着脈絡輸送,仿佛觸到了裴以已冰涼的手。
她牽着他,模糊不清地說什麼師祖,宮觀,凡塵境,子時……
小繁之看見了,她雙目流血之下掩映的無限金光。
簡繁之醒來,謝無塵和宮觀都在床前守着他。
“我們得去救以已!”
他們沒說什麼就帶着繁之去往水牢。
路上謝無塵解釋道:“因為一些緣故,她的靈胎身份隻有我和你師父知道。”
“靈胎是通天道的使者,不可能堕魔。”宮觀一直在思考到底是什麼變了卦。
“定有人刻意為之。”
水牢陰森,越靠近,越能感其凄厲。
簡繁之識海景象愈發清晰,裴以已四肢被鐵鍊緊鎖,有兩條洞穿了她的琵琶骨,縛魔索纏絞她的纖細脖頸。
水牢竟無一人看守,謝無塵從風中嗅到了很濃厚的靈力氣味,有兩股,交織拮抗,誓死不休。
排除危險後,簡繁之直直向裴以已跑過去。
裴以已擡眸,瞳色已經恢複正常,她附耳低語,這一句話被簡繁之深埋心底。
“你相信我嗎?”
簡繁之并未回答,他隻知道,無情道中對一個人堅信不疑是愚蠢的。
宮觀斬斷鐵鍊,謝無塵遞給裴以已一條紅繩。
“願凡塵有緣,再續靈心。”
“承您吉言。”
幾個人就此别過。
他們沒有問裴以已會去哪裡,裴以已也沒有對他們展露留戀或怨念。
隻是那條細細的紅繩縛在手腕上,縛滅了長明燈,縛斷了她的仙緣。
自此以後,不知多久,無人再憶得起裴以已。
簡繁之十二歲了,此時他一手無情劍精妙絕倫,不偏不倚擦過二師哥的脖頸,留下一條淡淡血痕。
無情劍的劍勢一出,直叫人腿軟。
尤其簡繁之的無情劍,師承無情劍下第一人宮觀,時時刻刻都有股凜然的罡氣,還結合謝無塵的無情緣道,刀刀直逼緣門,擾亂識海。
二師哥累癱在地上,喘氣不停:“你這個怪物。”
“謝謝誇獎。”
簡繁之毫無觸動,曾經被稱為怪物的裴以已銷聲匿迹後,他便成了繼任的怪物,說好聽點就是天才,但仙不願意對無情道異類俯首低眉,用魔族的口吻再平常不過。
明明已經試探過很多次,簡繁之還是不死心:“你知道無情峰對小師妹嗎,一身武藝無人能敵。”
“啊?你是說現在這個餘兮兒麼,太誇張了吧。”
想當年,二師哥可是一位把小師妹當驕傲挂在嘴邊的人,兩人在大師叔今無怨下同門數年,竟連痕迹都沒留在記憶裡。
簡繁之徹底斷念了,或許以已這般做,真有一番道理吧。
簡繁之禦劍回到無情峰,師父背對着他,正在給葡萄澆水。
他一個飛撲從背後抱住師父。
“師父,今天我……”
宮觀已經習慣了,無奈地縱容他,不時擡手撫摸他的臉頰,感歎他撿回來的徒兒好好地長大了些。
無情峰圈養着幾頭狼,它們鎮守禁地,每個月總有幾天,朝着滿月呼号,響徹整個蓬萊。
簡繁之從小就害怕這個聲音,大家急急忙忙回家投向父母的懷抱,閉戶不出,隻有他無依無靠,在篝火旁蓋着葉子淺眠。
今年他已經十四歲了。
“師尊……”
少年模樣初成,側顔俊挺,眼眸稚氣未脫,清澈見底。
“今夜也可以一起睡嗎?”
宮觀看他抱着枕頭的樣子,總會想起九年前那個可憐的小繁之,不忍心拒絕。
明明每次都告訴自己不能縱容徒弟,卻不知不覺地讓他躺在身旁。
今夜簡繁之格外反常,說睡覺又不閉眼,反而趁着黑暗肆無忌憚地盯着自己。
實在受不了腦後灼熱的視線,宮觀幹咳兩聲:“繁之,再看着為師,頭發要着火了。”
他翻身過來與簡繁之對視:“睡不着嗎?”
簡繁之湊上前,與師尊額頭相貼。
“嗯。”他聲音隐隐有些沙啞。
宮觀伸手輕拍他的背,哄他入睡。
“師尊,我總覺得今天要發生什麼。”
他們彼此的距離近到說話吐出的字節相互糾纏。
“為什麼?”
“我夢到裴以已和尊者…還有禅淨師祖……哦對,師父應該不記得以已了。”
仙人不常做夢,可能他是凡人,不能同一而語。
“我當然記得。”
簡繁之不敢相信,幾乎一瞬間壓上師父,瞳孔緊咬住他,咬到他散落枕邊的發。
“您真的記得?”
徒弟被月華映照的眉目近在咫尺,宮觀奇怪他為什麼驚訝:“仙緣斷了,并未忘記,便是有别的緣份。”
忽聞斷弦聲,簡繁之肺腑一震:“不好了……”
很快便有人接上下一句,謝無塵拉開窗,慌亂無措:“紅繩斷了!”
“我給裴以已的…紅繩斷了……”
無上尊者的傳音在一瞬間響徹識海,不容質疑:去凡間尋裴以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