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發與霜發交纏,似陽春白雪被下裡巴人玷污。
宮觀伸手去掰簡繁之,而他淡然地撒手,仿佛剛剛用力環緊自己腰肢的人不是他一樣。
“師尊,我思慕你,但這不是輕薄您的借口,那夜我确實……”
簡繁之半跪在宮觀身前,伸出掌心任由宮觀懲戒。
“色欲熏心做了錯事,對不起。”
他的目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宮觀哪能看不出來,簡繁之一點悔改之意也無。
他反思自己何時把徒弟教成這樣。
“我曾跟你說過雙膝不跪任何人。”
宮觀作為他的師父,更不希望他卑慚乞憐,他一直教導他莫虛度人生好好走道。
“凡間有言跪天,跪地,跪父母。我不跪天,也不跪地,師父養大我就算我的衣食父母,所以我隻跪您,這般,也不可以嗎?”簡繁之仰望宮觀淩厲的輪廓。
宮觀俯身,手貼于他面頰,蛾眉緊蹙:“可沒有子女會思慕自己的父母,繁之,你是不懂麼?”
他的徒兒,是不懂思慕何意嗎。
簡繁之暗淡地笑了,比起笑那更像是無奈,笑靥如花,讓人忽略他的唇吻過指尖。
“師父,你當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他人。”
到現在師尊還要為他找借口嗎?
你的禅淨師尊不也是從小養大你,卻垂涎你的□□嗎?
簡繁之的尖牙抵住宮觀手腕,舌尖舔舐他倏然轉紅的肌膚,笑得含情又頹靡。
意志在這一刻如鳥獸散,宮觀抽回手,輕輕地瞪了他一眼,轉身逃離。
煙柳亭台,風暖入懷,背道而馳的小溪硬是要流往苦寒之地。
宮觀長身玉立,亭中練劍身影綽綽。
他遠遠看見簡繁之朝下遊走去,剛想問他去做什麼,忽地閉了口。
簡繁之停留于禁地外圍,蹲下身查看被碾壓成泥的魔柏枝。
是有誰又進來過嗎?
簡繁之剛想踏入禁地,忽然旋身挑起抵入後心的利劍,反擊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數秒内短兵相接,铿锵有力。
宮觀不輕不重地用無情劍壓他的腕。
“你來這做什麼?”
簡繁之接下這式無情劍,回到僵持姿态。
“守禁地。”
宮觀收劍不願多問,隻凝視着他。
“師父不必不信,我是蓬萊的弟子,亦是您的徒弟,不過聽聞尊者說有人私移靈脈,而您身體抱恙,我才日日夜夜來看守太上忘情。”
說到私移靈脈,宮觀并未作何反應,似乎早有耳聞。
可他的無情劍置于身後,以一副迎戰之姿直視簡繁之。
簡繁之知道這是要教他比劍,朝宮觀微微鞠躬後,斬緣劍無聲振鳴,他腳尖點地出鞘,正手穿刺宮觀脖頸。
無情劍第三十九式無願,與早就準備的仙訣融合,宮觀身影如沙,在斬緣劍揮砍過來時消散。
他落地聲音極輕,縱使是戒備姿态的簡繁之也隻能全憑殺意來判斷他的方向。
裴空憬曾說過,宮觀的無情劍無情就在于對上任何人都不留餘力要殺死,無論是他的塵緣,還是擋他道的仙,全都誅滅而不憐惜。
他身姿根本無法被眼球捕捉,原來極緻的速度不會讓人感覺到眼花缭亂,令人屏窒的威壓、無法預估的來向、淩厲的殺意才讓對手苦不堪言。
簡繁之雖然早領略過無情劍下第一人的氣勢,還是不免被壓制。
師父今日算動了真格,與平常寓教于樂半開玩笑的态度不同,簡直像要殺死他般銳利,毫不留情面。
簡繁之穩住下盤,無情劍最包容萬象的一式開天地,縱使是師尊也得遲疑吧。
殺氣無法讓開天地行雲流水,可簡繁之手臂抵着刀背,硬是屹立出一種千軍萬馬勢不可當之威。
宮觀身形一滞,而簡繁之蓄勢待發,轉為四十式滄海,寬闊的靈力附于健身,通體淺青的斬緣劍出鞘必利。
刹那,眼前似乎出現了波濤洶湧的大海,暴風雨伴着隆隆的雷聲,與海浪的交織之處是無邊無際的鐵水,熾熱、滾燙,不似一個無情道人的冰冷。
宮觀隻好放棄進攻轉向防守,弊端一下展現在眼前,許是因為大病初愈使不上氣力,師父面對至極的力量,除了以技巧化解,從不正面迎接。
簡繁之步步緊逼,兩劍相接形成的交叉,令雙方僵持不下。
簡繁之垂眸注意到宮觀緊貼無情劍的掌根微微顫抖,意識到他要變式,主動拉開距離。
宮觀趁這個空檔把無情劍換至左手,無人知曉他血脈之下酥麻震顫,皆因他們交融的靈力而動搖。
宮觀左右手拿劍都無差别,複雜的無情劍式比起他宛若蒼鷹的洞察力,不過是錦上添花。
簡繁之一擡劍,宮觀就能提前得知招式化解,這樣互擊數劍也隻不過是浪費靈力。
他回想師父為何能看破自己的招式,竟閉上了雙眸。
左前方三道劍刃,無情劍豎刃擋下。右後方反刃斜挑,下蹲伸腿橫掃。正上方靈力如刀,簡繁之驟然開瞳,往正後方格擋。
宮觀看見他眸中淺淡的靈氣流動,向來面無表情的薄唇卻上彎,那是對他劍至高無上的贊揚。
可簡繁之還是太年輕了。
靈體之于本體,不一定要分孰真孰假。
刹那勝負已分,簡繁之左頸抵着無情劍,右側被宮觀幻化出的靈體化劍相壓。
兩柄劍足夠他死數次。
他緩緩把斬緣劍歸鞘,對宮觀淺笑:“師父好厲害,徒兒真是輸的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