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能夠安心學習,他鮮少參與師兄弟們的互相試藥活動,減少了互相之間的溝通。算是能夠避免被毒得頭暈目眩看不成書,大家也都知道宋師兄很忙,沒來打擾他。他中午給主角受送完花,回來就開始發了高熱,而且一個勁兒流鼻血,恍惚間他心裡惦記着各種事情,一會說藥方一會說花的名字的,最後開始嚎方冼竹的大名。
大家起先還當樂子瞧瞧,太久了真的很煩,幾位庸醫輪番給他把脈開藥,熬煮的時候多加了點安神的東西進去,宋端一睡不起,再醒就是下午,而且不是第二天的下午,是又隔了一天的下午。
他喝了口水提着蔫巴的花就跑出去。大病初愈,一路走得跌跌撞撞,逢魔時刻,林中呈現出紅黑的色調,伴有一種同外面不一樣的濕冷氣,像踏入了血河之中,使得那抹綠格外明顯。
宋端沒來得及說話,方冼竹就看向了他,那雙紅色的眼珠比以往更為暗沉,幾乎是一片墨色。
“來送死了,”李懷玉輕輕地說。似乎不怎麼生氣,瞧他一眼後就垂眼看向地面,頗為無聊地碾了碾腳下的石子。
宋端道:“昨日生病,沒醒過來。”
甫一開口他聽到自己的嗓音沙啞得可怕,臨行前喝的水完全沒有起到它應起的作用。他咳嗽兩聲,鼻尖又有血滴落,他用袖子一抹,布料上頓時沾染大片黑紅色的血迹。
李懷玉道:“……病,什麼症狀?”
他又擡眼看向宋端,少年面色慘白,雙眼無神,隐隐露出死相,不複幾日前的生機。
宋端見他沒揪着失約不放,松了口氣:“流了鼻血,發了高熱——可能是天太熱了吧。”
李懷玉快步走近宋端,伸手去摸他的脈。藥師是不應當把脈門随便給人摸的,宋端這個西貝貨沒有意識,隻覺得藥香飄過來,一個冷冷的東西碰了他手腕一下,整個過程宛極像去藥店偷藥被警察叔叔铐住……不禁向後一退。他這一退踩了塊石頭,差點又栽下去,腕間的冰冷此時蛇一般緊緊鎖住他。
“沒什麼大事,”李懷玉道,“中了毒。”
宋端不怎麼意外,可能是大家給他吃的東西裡不小心摻了什麼,倒也是見怪不怪了:“什麼毒?”
“我的毒。”
宋端心中吐槽這什麼台詞啊這像什麼心跳很快我的愛一樣的台詞是怎麼回事啊!
他正胡思亂想,感受到鼻血更加波濤洶湧,眼前出現黑紅的斑塊。
宋端:“……?”
李懷玉迅速點了他幾處穴位,再慢慢讓他坐下。宋端的手無力地垂下,露出因剛才動作蹭得滿臉都是的血迹。
他似乎還沒回過神來,呼吸聲很輕。李懷玉看着他的臉,下意識輕輕蹭了一下他臉上未幹的血,很快又若無其事地縮回了手。
宋端道:“怎麼個事?好像見着我太奶了。”
李懷玉道:“昨天碰到的時候你中了我身上的毒。”
宋端想起來昨天确實有這麼一回事,他一起來起猛頭暈目眩撲向主角受,主角受下意識扶了他一下,旋即就把他甩在地上。他能感受出方冼竹有潔癖,每次來不願意坐着,提個小花籃還要拿帕子擋擋。所以心裡算不上很介意,好吧,還是有點介意的!
他宋端和“方冼竹”昨日隻是隔着衣服碰一下就倒了,今天豈不是要駕鶴歸西。
說起來梅亭和方冼竹【哔——】了又【哔——】那麼多次,怎麼梅亭抗毒很好嗎?!
李懷玉送開他的手腕,從懷裡摸出一個瓷瓶:“吃了。”
宋端接過,倒出一粒吞了。
“不怕我殺你?”
宋端抹了把鼻血:“你不已經下毒了,以毒攻毒好了。”
方冼竹似乎覺得他的鬼樣子很好笑,抿嘴輕輕笑了一聲,如天光之下繁櫻初綻,又透着早露的冷意:“我的花呢。你給忘了?”
宋端支支吾吾道:“沒有……給你的花我帶來了,不過已經有點枯了,我沒拿進來。”
“拿來。”
宋端氣若遊絲:“讓我緩緩。不如去自己去……”
藥師一個眼神令他噤了聲。
林子裡全黑了,兩個人都不再說話,隻是聽着彼此的呼吸聲。
身上逐漸有了力氣後,宋端一溜煙從林子外拿了花籃遞給青衣白發的藥師,後者沒什麼表情如往日一般地接過。
李懷玉拿了花沒有走,他沒有走,宋端也就沒走。兩廂無言,林中光盡數被黑暗吞沒,隻有李懷玉的白發還閃着光。
宋端道:“對不起。”
李懷玉一愣道:“什麼?”
宋端道:“我失約了,對不起。”
李懷玉道:“這沒什麼。”
宋端眨眨眼:“哦,那我回去看書了。”
李懷玉道:“……慢着。”
“藥師大人還有什麼事嗎?”
“你為何留在藥師谷?”
宋端确實沒有,他也不清楚原主有什麼理由。于是他思量一二,答道:“我還沒有報您的恩。”
這是他們第一次遇見時宋端所說的送花的理由。
李懷玉沒再說什麼,他垂下眼睛,白色的睫毛微微顫動:“你是何時見過我,我又是怎麼救你的?”
他說的事情宋端手上的劇情自然沒有詳細提過,隻好含糊道:“應該是許久之前的事情……記不太清了。”
李懷玉思索道,他先前以為宋端是認錯人了,可是錯認,他又能被錯認成誰呢,谷内應當沒有什麼人和他相像。他心中升起一個不太可能的可能。
藥師道:“手伸出來。”
宋端道:“什麼?”
“看你餘毒未清,取點血回去做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