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端道:“這不給您添麻煩了……”
“不麻煩,老頭子我雖然老了,照顧個半大小孩還是行的,更何況還是個不吵不鬧的孩子。”
“我也可以照顧他,”甯歲從衣服後面鑽出來,額上的細汗閃閃發光,“讓他留下來吧。”
宋端嗫嚅良久,拱手道:“多謝焦醫師和甯姑娘。宋某于半月内定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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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端的半月是非常忙碌的半月,他在雲江一帶四處打聽,将能聽到的小山村名字都逛了一個遍。在半月間确實遇到了受妖魔襲擊的小山村,然他雖是修士,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金丹期。
宋端不忍見村民受難,舍身相護,關鍵時刻還是他的本命劍出來一下戳死了妖怪,又自動歸鞘。如此這般救了許多村莊,一時間青萍劍仙的名聲在雲江村鎮廣為流傳。
劍仙之名宋端受之有愧,畢竟他的劍是全自動打怪。
路上走來,真是斷肢殘軀,種種悲歡離合看遍。一些村子還剩下數十人,一些村子隻剩下被家裡長輩拼死護住的稚童。宋端原是想好好找主角受的,最後都帶了回去。他對自己說,廣撒網肯定找得更準。
挨個兒名字問過去,其中偏偏沒有主角受。
宋端一個頭兩個大,隻好繼續為雲江斬妖除魔事業持一份力。
他四處輾轉期間,身後跟着的孩子就陸陸續續被失去孩子的家庭收養。到最後之剩下幾個少年也在新的村子裡留下。
眼見半月之期要到,宋端情急之下竟能夠禦劍,壞消息是他也暈劍,邊吐邊飛。到醫館時整個人疲憊得沒有人樣。
給他開門的是甯歲,她退後兩步道:“你是去做什麼了。”
宋端言簡意赅:“禦劍。”
甯歲道:“甯姚在裡面坐着的。”
見宋端對名字陌生,甯歲解釋道:“我找了本書,讓他選兩個字做自己名字,他點了這兩個。”
甯歲又道:“不過他自己不識字,我們平日裡和他溝通還是需要比劃。”
宋端的上眼皮快要掉在地上了,隻顧點頭。孩子正在院子上一把椅子坐着,呆呆地望着天空。
甯姚小聲道:“他最近總想出去,我說你隔段時間還要來接他,不知有沒有聽懂。他身子調養得好些了,師父他老人家出診去。要我和你說之後再找找人看看他的嗓子,說不定還有得治。”
宋端又是疲憊地點點頭,走向坐在院子中的孩子。
“天上有什麼嗎?”
孩子沒有反應。
宋端歎了聲氣,伸手要摸孩子的頭發,卻被躲開了。黑漆漆的眼珠緊緊盯着他,甯姚的渾身肌肉都繃緊了。
“好了好了,我是來接你的,”宋端舉手做投降狀,“不碰你了,接下來我們得一起走,要不你拽着我的袖子?”
甯姚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宋端略有髒污卻料子精細的衣袖,猶豫半天抓了上去。
宋端道:“甯姑娘,那我們就走了。甯姚,和姐姐說再見。”
甯姚抓着袖子,一言不發。宋端尴尬地想起甯姚不會說話。哦對。還是他做飯毒啞的。
甯歲微笑着看着孩子,孩子隻是将宋端的袖子抓得更緊。
宋端道:“走吧。還請替我向焦醫師問好。”
*
宋端帶着孩子走,速度比一個人走慢了很多。甯姚沒法說話,有什麼事情也不願意主動表達自我。兩人走了許久,宋端發現他一瘸一拐的,一看是起了水泡。
宋端道:“我抱你吧,還有一段路要走呢。”
孩子向後退一步。
宋端不勉強他,繼續讓他抓着袖子跟着。眼見着走得越來越費力,宋端心道,我一個成年人怎可盡聽幼童的想法。于是蹲下身道:“你現在要不然要我背着,要不然要我抱着,不然就留在這裡。”
甯姚紋絲不動,顯然選擇最後的選項。宋端噎了一下:“這地方很可怕的,晚上還有妖怪出沒,到時候把你一口吞,你就家人朋友再也見不到了。”
不知哪個詞觸動了甯姚,有一星火再他眼中跳動了一下。
宋端慢慢靠過去,一把抱住了孩子,順暢地調整位置讓他坐在自己的懷中,甯姚身體僵硬了一下,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那是一雙飽經風霜的手,一個小孩子居然有這樣一雙布滿老繭和細小傷口的手。
又走了一段時間,林中天色暗沉。宋端道:“明早再趕路,今晚就休息吧。”
他從儲物戒中掏出一些事物遞給甯姚,眨眼間甯姚就吞進肚裡,宋端目瞪口呆,趕緊拿出水囊遞過去。甯姚接了水囊,很快水囊也空了一半。
宋端道:“慢點吃,慢點吃。”
他的話補得太晚。
多日奔走,宋端困得一閉眼就去會周公了。火堆旁甯姚還是清醒着的。不遠的草叢處有窸窣聲傳來,不久現出真容,是是多條黑色的小蛇吐着信子。
該蛇喚做魇蛇,是雲江一帶獨有的魔物,顧名思義能叫人長夢不醒。被它咬了起初隻是睡眠時間比較長,不久後分不清真實虛幻,癫狂至死。也有人說,魇蛇咬人時會取走人的魂魄,才會緻使心智漸失。
此類魔物最容易被“夢”吸引,宋端來雲江後很少睡覺,幸免于難。
黑色的蛇在草地上遊動,最前面的一隻距離宋端不足一尺。
它忽然停住了,它感受到不遠處的男孩的血散發着一股令人敬畏的味道,但那畢竟隻是個孩子,魇蛇遲疑地繼續遊動,下一瞬化作血沫,其餘的魇蛇受到驚吓,紛紛四散逃離。
孩子站起來,想向黑暗中走去。回頭一見青年似乎毫無警覺地睡着又走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