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北的事情比雲江的棘手，宋端花了一年才理清頭緒，逐漸上手。作為一個親自體驗過朔北的太陽的人，他表示之前和他說陽光毒辣能曬掉一層皮的人沒有一個是說假話的啊，沒有最曬隻有更曬。

涼城地處江南，雲江又是常年雲霧彌漫，讓沒吃過這等酷曬的宋端受了好一番苦。他和大哥的聯系從一月一次變成了三月一次。又忙碌的一年過去，曬秃噜皮的宋端聽着大哥傳訊符裡的聲音真是恨得有幾分牙癢癢了。

恨大哥，更恨不敢違抗大哥的自己！

兩人隻談工作，幾項事情敲定以後不再交流，末了，宋颛補了一句：“你若是寄東西，不必寄到遠徽，寄到涼城便可。”

遠徽是甯姚所讀的稷下學宮的位置，距離涼城不遠。宋端多問一嘴：“他回涼城了？放假了？”

宋颛的聲音淡淡的，一如既往沒有什麼情緒起伏：“哦那倒不是，他被人打了，回涼城來休養。”

宋端咽了咽口水。一定是朔北太熱，最近忙沒怎麼喝水，不然怎會覺得咽口水咽得這麼費力：“什麼？”

宋颛道：“下次半年後再聯系，我有事情要處理。”

不等宋端再說話，宋颛就單方面截斷了通訊，符紙落地成灰。宋端蹲下身，摸了一手的黑。

誰？什麼？怎麼了？

甯姚，有人打甯姚，孩子未必擅長交際，在學宮有些打鬧也正常，居然打到把甯姚需要接回涼城的地步，得傷得有多重。

誰打得，要是主角攻知道不得廢了你們！

負責照顧送端起居的仆從進來午飯，見平日裡最好相與的宋二公子臉色陰沉到似三日便秘，心道發生了什麼大事，差點沒敢進屋。

宋端整理思緒，對仆從道：“我要回涼城，告訴今天來的客人，他們的事情我回來再處理。”

多霸氣的宣言，就是可能回來面對的是海量工作。

*

涼城。

宋颛剛到涼城不久，按理來說甯姚的事情他沒空管，家族的事情自宋端開始上手他便輕松些，有些閑功夫了。

周領推着輪椅，同他漫步在宋家宅院的一處花園中，宅邸常年人手少，此處算是荒廢得差不多了。

周領猶豫道：“您那樣和少主說他恐會把朔北的事情放下趕回涼城。”

宋颛冷道：“朔北本來也不會有什麼大事，放放也無所謂。”

周領道：“甯姚少爺那邊需要我代為傳達些什麼嗎？”

“沒什麼。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甯姚被人打了不假，可那是在他沒有暴露修為的情況下硬打了學宮十幾人之後，有幾個還打成了重傷，三四天下不去床的情況下。後續還是宋颛派人去一一擺平的。

甯姚本人受了輕傷，回來不需要掩藏自己的修為，隻需運氣幾天就足夠恢複。

宋端對這些還都毫不知情，還在各地輾轉着回趕。

路上他還在想，說是叫人打了，該上還是得上，不去上學可不行。腦裡寫了好一番安慰加勸學的大長篇，甯姚說什麼他要說什麼，都有個基本的想法。

朔北到涼城的這一路山高路遠，他思緒沉重，到宋府門前真是好不狼狽，也顧不得收拾二三，旋風似得卷進甯姚的院子。

甯姚正在院子裡坐着，聽着聲音輕瞥一樣，他還沒來得及驚訝，就被人一把抓着肩膀，聽到宋端一連串的問題：“你怎麼樣，傷到哪裡了，别在院子裡坐着，回屋躺躺，打你的人都是誰？”

甯姚嘴唇動了動。

以往兩人都是靠寫字交流，甯姚的兩個胳膊都被握着，“說”不出一句話了。

宋端繼續道：“你且告訴我，我去收拾他們。”

甯姚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他向後看。宋端松了力氣，看到身後坐輪椅的男子，改口道：“大哥回去收拾他們。”

宋颛發出一聲冷笑：“知道回來了？”

宋端試圖體面道：“畢竟是家裡出了事情。”

宋颛道：“他沒什麼大事，說兩句話到我書房來。”

“大哥慢走。”

宋端徹底放開甯姚，退後兩步仔細打量，心裡湧現的還是那句老話：又長高了！

他都懷疑他撿到甯姚時甯姚應該十多歲了，平日裡常在山野裡晃蕩，吃不好睡不好的，不長個子。來宋家以後營養供上去，三四年便竄高不少，他原先還能被宋端抱在懷裡呢，如今僅和他差個三兩寸。問甯姚年齡幾何，他自己也不知道。

大哥一來，澆滅了宋端心頭的火。他對自己道：是了，都是主角受了，應該也不會被打得太嚴重。

但他還是問道：“沒什麼事吧？”

甯姚搖搖頭，在宋端打量他的時候，他也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對方，曬黑了，瘦削了。少年伸手拂過他頰側一道傷，傷口已經愈合了。宋端道：“是被小樹枝刮的，不知怎的沒消下去。”

兩人到屋裡說話，甯姚沏了壺茶，宋端為了點禮節才沒有對着壺嘴一飲而盡。

宋端喝了一口，喉嚨的幹澀得以緩解道：“你在學宮過得怎麼樣？”

“還好。”

宋端微微一愣，他想好了甯姚會訴苦，這句“還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反而讓他提心吊膽的，又夾雜了幾分難過。

俗話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甯姚太過省心了。

宋端道：“都是什麼人打你，說了難聽的話沒有，你都寫出來。”

甯姚寫道：“沒事的，我都打回去了。”

宋端道：“打得好！”

甯姚被他的大嗓門震了一下，墨滴落桌面。

對于宋端的第二個問題，甯姚遲疑一段時間才寫道：“沒說什麼。”

宋端道：“真的沒說什麼嗎？”

甯姚搖搖頭。

宋端道：“可能他們因為你天資聰穎，妒忌你才打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