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府玄劍有座上靈山,山頂積雪常新不化,論塵世樹枯多逢敗,唯此處梅花迎寒開。
謠傳那靈山内住着個妙人兒,乃仙門之首蒼吾仙尊的獨寵心尖兒肉,可惜天生靈根殘損,虛患頑疾,不僅終年禁足于幽梅雪嶺,還需日日以百年結一瓣的冰魄睡蓮悉心滋養,好生嬌貴。
“所以,靈山上住着的神秘人究竟是誰?”席間有弟子忍不住好奇發問。
“是啊,到底是誰呀?”
“長老,您見過嗎?”
桂蘭玉枝下,誨書長老捋了把半白的山羊須,笑而不語,随後展開手中卷軸道:“昨日授的劍心之學,你們回去可參悟一二?”
方才還在交頭接耳求知若渴的學子們,此時宛若被誰隔空施了定身咒,紛紛耷下眼皮低頭禁言。
“嗯?”誨書長老濃眉一凜,高瘦顴骨向外不悅凸起,他眯眼往下巡觑,好巧不巧逮着個不怕死的,“衿楚青,你說!”
正沖對面銅鼎香爐擠眉弄眼的少年聞言脖子一梗,叼着不知名藥草徐徐轉回腦袋,磨蹭起身,支支吾吾:“額……那個……劍,劍,劍……”
眼瞅這活寶又要鬧出笑話,在座弟子個個緊扣書籍,抿唇握拳,更有甚者互掐大腿,生怕稍不留神就洩了音。
哐當,誨書長老将卷軸朝案台上重重一擱,對面前這清瘦少年橫瞧豎看都不順眼。
“發冠不整,衣襟歪斜,整日裡除去會折騰院中花草,還知曉何物?你娘送你來雅學堂是為求禦劍習術,你倒好,遊手好閑,把老夫的話都當成了耳旁風?”
“弟子不敢!”衿楚青立馬吐掉甘草,擡袖拱手,“弟子昨夜當真有習,隻是對其中一卷甚是入迷,這才未能将整本書徹底參透!”
誨書長老又怎會信他,冷眼道:“那老夫問你,昨夜所習何卷?”
衿楚青答:“第一卷。”
噗!一聲極輕極短的悶笑音憑空而出。
衆弟子霎時如臨大敵,紛紛怒目斜視,何人如此大膽,膽敢在誨書長老的課業上目無則律喧嘩放肆,那張嘴還想不想要了!
然而暗覓一圈也沒尋到源頭,怪惑的是誨書長老也沒追究,反而盯着衿楚青問:“好,你且說來,這首卷所撰何人?”
衿楚青答:“玄劍宗上仙白骨。”
“出于哪場戰役?”
“上古赤練一戰。”
“天召何劍?”
“白骨神劍。”
“如何取法?”
“打斷肋骨,活體取出,以忘川百鬼蝕銷煅鑄,承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入劫沌化,方可得神劍認主。”
清風入窗,竹葉沙響,雅學堂内一陣黯然緘默。
修真界内又有誰不知不敬不歎,這位甘願以消融半個身子為代價,換得六界太平的白骨戰神的呢!
哪知衿楚青卻撓頭遲疑道:“可惜……”
誨書長老眉心蹙起:“可惜什麼?”
衿楚青欣然道:“可惜弟子晚生百年,否則必能助白骨戰神一二!”
“你?”誨書長老簡直要被氣笑,“好好好,老夫倒要聽聽,倘若你參與了赤練之戰,以你之力,能為何用?”
少年腰帶打結,前襟皺巴,上乘藥紋青木冠束得歪七扭八,後腦勺還粘着幾根淩亂的枯枝雜葉,整個人潦草至極,表情卻盡顯認真:“敢問長老,上仙白骨若留子嗣,今日可否成才?”
“他的孩子,自不會差!”誨書長老眼角皺紋疏散,眸光迥然悠遠,隔着層層雲霧山巒,仿佛窺見了不可言說的前塵往事,随即卻又笑着搖搖頭,“可惜,他不會有。”
那當然不會有喽,都傷到根基了還怎麼有!
衿楚青暗自腹诽一番後,熱血道:“所以,弟子若在場,定拼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哪怕配以萬千靈草也定要護上仙關鍵部位周全,保證繁衍之處不受半點破皮損傷!”
誨書長老狐疑看他,在場弟子面面相觑。
就在衆人皆為費解之時,一聲朗笑突兀而出,清冽之音與靜肅學堂格格不入,卻又意外地悅耳好聽。
這回大家無需再互相猜忌了,因為此響動分明是從對面傳來的。
隻是放眼望去,那端除了古闆嚴苛的誨書長老,就剩一顆不會說話的百歲桂蘭,哪還有什麼其他活物?
“你們看,香霧上有人!”不知是哪位眼尖率先發現玄機,登時伸長了脖子振臂高呼。
在座弟子看稀奇般慌忙探身望去,隻見銅質香爐袅袅檀香中,居然影影綽綽現出一道人形,那人一襲白衣若玉,發如潑墨垂下,玉冠清雅,雅姿飒飒,雖無法窺得真容,可超凡脫俗的氣質難掩谪仙絕色。
“那是誰?”
“你看見了嗎?”
“咦,是咱宗門内的嗎?怎的以前從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