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帽之下，虞淺臉色倏變：“你說什麼！”

-

西苑宴客堂位于太古鋒偏殿，閣樓清雅，蘭草叢生。

玄劍宗的月亮與無影谷的截然不同，既無烏雲遮蔽，也無郁林啖光，山霧袅袅，明澈别緻。

蕭衍于窗邊負手而立，玄衣融夜，目光悠遠，似在望月，又似在等人。

咚咚。

廊外傳來兩聲叩扉，他眼睫輕顫，斂起眸光，頓了一下，擡步朝門口走去。

木栓拉開的刹那，一道符咒甩來，蕭衍下意識側身躲避，緊接着迎面劈來連環數掌，蕭衍接的吃力，根本不是來人對手。

火焰在周圍燃起，蕭衍活動空間受限，隻能邊退邊格擋，怎料對方一記狠厲掌風聚滿靈力，蕭衍終于避無可避，撞翻花瓶砸向牆壁，嘴角溢出一縷血絲。

萬惡長老擲出認靈符：“去！”

符咒沾上衣角，霎時火光沖天，蕭衍站在變幻莫測的焰火中顯得三分詫異七分無辜。

萬惡長老看着紋絲未變的蕭衍，又不确定地低頭确認手中符紋。

待焰燃燼，蕭衍才冷冷道：“這便是仙門之首的待客之道？”

“這……”萬惡長老沒想到蕭衍居然不是邪物，一時難堪又語塞。

“少俠莫怪！”門外常善長老笑盈盈地擡步走來，“隻因無影谷内邪祟深不可測，幾個小輩經驗尚淺無法分清，我們這兩個老匹夫才出此下策，還請放心，方才的認靈符隻是用于辨認妖邪，不會損你修為半分。”

萬惡長老卻仍舊懷疑地盯着蕭衍，橫眉道：“你若非谷中邪魔，那要吃不要命的饕噬煞怎會放棄撕咬，使得你全身而……”

說話聲戛然而止，常善長老奇怪上前，這才注意到蕭衍胳膊上的傷遠比衿楚青所描述的更為嚴重，内裡黑氣溢出，骨頭腐蝕惡化，單單看上一眼都會忍不住肉疼。

若此人真是無影谷十煞之一，饕噬煞又怎會下此毒手。

常善長老表情滞了須臾，擡手一揮，房間裡的布置恢複原樣：“不知少俠傷得如此之重，實在是本門疏忽，這是妙仁堂配的靈草與丹藥，老夫在這裡給你賠禮道歉了。”

言罷便命弟子去準備祛陰藥浴，叮囑完注意事項後二位長老才安心離開。

白玉寒月下，蕭衍站在窗邊，眸色冷冷。

他渾不在意地抹去嘴角鮮血，無人發現，就在他頭頂懸梁的正上方，此刻驚然盤踞着一條巨型黑蛟，那蛟通體黑亮，雙目藏光，口中銜着的不是他物，正是那張燒了一半的認靈符。

-

五更天，下弦月。

曹氏被及時趕回的善惡長老聯手帶走，留衿楚青與虞淺在院中拾掇碎瓦狼藉。

“化形丹？你要它作甚？”

青苔石階上虞淺一襲銀衣，膚白勝雪，閑來無事逗弄起金絲籠中的朱頸雀：“去青雲秘境。”

衿楚青扶起倒在地上的曬藥架，神奇道：“怎麼，不怕你那要命的情劫了？”

虞淺使壞地撓了把朱頸雀的短脖子，不料對方卻沒臉沒皮，吧唧一頭栽進掌心耍賴裝死，他無可奈何地撐着胳膊充當人形暖窩，漫不經心道，“有個法子，興許此劫可破。”

“哦？”衿楚青對情劫之談本就心存懷疑，這樣一來更是不信，“我還從未聽說過誰能提前破除自己情劫的，什麼稀奇法子，說來我開開眼界！”

據書中所寫，曹氏身上的魅最終并沒有解除，反而在被徹底蠶食靈智後，将親女兒憫沁纓毀容，使其在花樣年華舉止瘋癫，早早病夭，還對結發道侶憫賢之一劍穿心，生食其肉啖其血。

衿氏父子為防止曹氏堕入魔道用盡畢生所學，怎知一日魅趁衿楚青凝神護法之際，占領靈識将其重傷逃離玄劍宗，而衿楚青為剔除魅毒憾失五感，此生大道葬送。

虞淺看向自己癡迷醫術醉心煉丹的至交好友，不敢想象再也無力歸辨藥材的他該何去何從，今日是自己反應及時，加上有衆同門壓制，憫沁纓才僥幸躲過毀容一劫，可之後的劇情誰又能料呢？

思來想去，既已入局，是福是禍這趟渾水禍恐怕都得走上一遭了。

虞淺長睫簌簌，斂起情緒道：“我虞某人尚未娶妻生子，總不能一輩子困于這無邊雪嶺吧，遑論銀霜衣僅此一件，今後若靈山有異，我豈不死路一條？再者……我這情劫着實有些特殊。”

衿楚青回身抱臂看他：“有何特殊？”

“那什麼，我這是……”虞淺欲蓋彌彰地清清嗓子，“斷袖情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