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彎着腰沖高坡底下探出腦袋,那位青年的右邊小腿以一種不可能的姿勢向外翻轉,同那些市面上所見的、被安裝反了的玩具木偶一模一樣,看得林念一陣寒戰。
“這腿再不帶去救治就糟糕了。”他說道,“怎麼沒有人下去救一救他?”
方才還湊在一起七嘴八舌的村民們突然安靜了下來,他們互相看了幾眼,最後把站在人群前頭的一位青年推了出來。青年被推得一個踉跄,面上一臉防不勝防、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他在衆人的小聲提議下開口解釋道:“不是我們不想救他,是這坡度……我們下不去啊。”
蕭歌往後看了一眼,平靜地答道:“雖然是個高坡,但也不過才十二尺高,況且這下面還有草坪作為緩沖。像你這樣年輕氣盛的小夥子,隻要落地的時候當心一點,不要像下面那個歪了角度,并沒有什麼做不到的。”
“我……我膽子小啊!”青年着急地辯解道,整張臉漲得通紅,“我連抓老鼠都不敢的!”
“那你們可以綁一根繩子。”蕭歌好心提議道,“綁在一個人的身上,其他人站在高坡上,拉着繩子的另一頭慢慢地把他放下去。”
那青年被他的建議噎得說不出話,半晌身後的村民又推了他一把,他才結結巴巴地回過神道:“我……我們沒繩子。”
安岚把腦袋湊到林念和蕭歌的腦袋之間,道:“看這情況,我們就是把天王老子請來給他們出主意,他們也不會去救的。算了,還是我來吧。”
林念轉身看着已經開始活動手腕的安岚,下意識地說道:“還是我下去吧。”
“不用不用。”安岚擺擺手謝絕了林念的好意,“你們兩個都是大病初愈,現階段的體力活還是交給我來辦吧。”
他在高坡上又活動了一下全身的筋骨,回頭對着林念二人道:“你們就保佑我不要把整個胃都嘔吐出來吧。受刀傷可以,受這種程度的内傷……那滋味,我可受不了。”
話說完,安岚半個腳尖踩出高坡,縱身往前一躍,在一衆村民發自肺腑的敬佩聲中以一個極其優雅和完美的姿勢跳了下去。
林念樂呵呵地看他完成了一系列的表演,心情放松地往坡口的方向走去,看安岚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他就勉為其難為他的朋友做點小貢獻好了。
林念蹲在高坡上,腳尖不慎踢碰到的石子咕噜咕噜地滾了下去,他探頭去瞧的時候,底下安全着陸的安岚已經忙不疊地用袖子捂住了口鼻。林念看着安岚額頭上繃起的青筋覺得佩服又好笑,手指一夾一甩便甩了張往生錢出去。
往生錢落在安岚的後背,可林念剛想往裡打入真氣,左胸的位置卻猛地傳來一陣熟悉的刺痛!
林念克制不住地彎下腰,他的右手抓住了胸口的衣襟,頭皮發麻的感覺頓時傳遍了全身,這種刻入心髒的感覺他再熟悉不過了,畢竟前些日子裡所起的波瀾并沒有過去多久。
怎麼回事?怎麼偏偏這個時候……這種感覺又回來了?
林念心有餘悸地等了一會兒,卻沒有等來漫長的痛苦。
蕭歌在林念有所異樣的時候便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他蹲在林念身邊,擋住了大半村民們好奇的視線,壓低的聲音還透露着驚慌,他着急問道:“怎麼了?心髒又疼了嗎?”
“我沒事……”林念緩過氣來遞給蕭歌一個讓他安心的笑容,“可能隻是岔氣了。”
“我扶你去馬背上休息一會兒吧。”蕭歌看着嘴唇煞白的林念直感忐忑不安,内心七上八下的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安岚不會出什麼問題的,我看着他就好了。”
林念錘了自己兩下,道:“現在已經沒感覺了,你看,一點也不疼。”
“你……”蕭歌眉頭緊鎖着叫了他一聲,便像賭氣似的别過了頭去。
林念不知道自己哪點惹到了他,但看着對方微微撅起的嘴唇,琢磨着再怎麼樣都是自己的錯,而做錯的人總是要先開口主動和解的——現在他對主動道歉似乎也精進了不少。
思慮片刻後,林念攬上蕭歌的肩膀,語氣讨好地說道:“又怎麼了?我惹你不開心了嗎?”
随後他就看見蕭歌的耳朵尖“咻”地紅了大半。
林念心情大好。
蕭歌憋着氣想要壓下去自己滿身的雞皮疙瘩,但自己脖子上和身後傳來的熱源卻變得越發地不能忽視。他保持着微翹着嘴唇的姿勢轉過頭來,裝出語氣嚴肅的樣子道:“對,你明明有事卻不願意和我說。”
然而這個嚴肅的語氣,隻有蕭歌本人覺得自己是在端正态度。
同樣的語調聽在林念的耳朵裡反倒多了層不易察覺的……撒嬌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