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未說完,林念已經跑到了跟前,他低頭時心跳漏了一拍,強行壓下内心的震驚才沒讓自己的腳骨發軟。安岚全身的衣物已被深紅色的血液覆蓋,甚至連原本的底色也分辨不出。血液是已經幹涸的樣子,顯然已經從最開始遇害那時過去了許久。他們在這裡悠閑享受的時候,根本無法推斷出安岚是什麼情況。林念膽戰心驚地牽起了他的手,指甲的縫隙中還有血垢留在裡面,身上的溫度雖低,但幸好還未降到死人才有的那種冷皮。林念摸了他兩把臉,一口氣還是不敢松下。
蕭歌跑來,同吳遇一起把安岚背到了背上。易兒一個小孩子馱着成年男子走了不少的路,累得直接在原地躺倒大喘氣。也就是在搬運的一瞬間,林念看到安岚右肩上的布料破了好大一個洞!
眼下來不及追究細節,周廷迅速為他們收拾出一個屋子,将安岚運到了床榻上去。林念和吳遇手腳利索,他們不知道安岚傷在了何處,但這麼多血量,傷口必定不會少,兩人分工合作,三兩下就把安岚剝了個精光。可撕去衣物一看,又讓人覺得瞠目結舌。右肩上的傷口被人敷了藥膏已經止住了血,但這麼多的血量并不可能全部來自這唯一的傷口,一些細小的劍痕也絕不可能會流出這麼多鮮血。
那隻能說明這些血并非來自安岚,他那時應當與别人待在一起,并且恐怕那個人十有八九已經無力回天了。
兩人又齊力将安岚翻了個面,正面的傷口沒有背面來得深,吳遇一腳跪在床榻上擡手做了個向下捅去的動作,林念點點頭,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安岚是個修士,平日舞劍時也慣用右手,這麼一刀砍下去,少說也要靜養半年多才能康複。此人行兇手法惡劣,出手時深思熟慮,又是從背面偷襲,能将安岚害到這個地步的人,在習武上也必定不會是半路出家的半吊子。
原來不隻是他們被人盯上了,安岚也身處于相同的處境嗎?
周廷快步走進屋子,俯下身察看了會兒安岚才道:“幸好我讓易兒随身帶了些成家的藥膏,看來他有好好敷上。易兒在别屋歇下了,他說傷口隻有一處,他是等藥膏起效止住了血才敢雇了車夫把安岚運回來的。”
“易兒一個人嗎?”林念驚訝道,“肯定很累吧?有受傷嗎?”
“止住血後安岚有醒來過,他自己也走了很多路,不然光靠易兒可不太行。”周廷道,“好消息是沒有受傷,他到的時候一個村的人都死光了,安岚就躺在他們的血泊之中不省人事,而兇手早已不知去向。”
“公子……”蕭歌打斷他們道,“安岚好像有些低燒。”
周廷在他頭上摸了一把,道:“我去煎藥,洗浴水已經在燒了,他行動不便,你們可能要幫幫他。”
安岚一向淺眠,而這一覺卻睡過去很久,他睜開眼時根本分不清身處何處,看着頭頂的簾帳,一晃神還真以為自己仍舊身處甯家宅。他試着動了動四肢,隻覺得酸軟無力,又試着回想了一下過去,發現頭腦中一片空白。嗓子的幹澀在他醒來時變得尤為明顯,安岚的嘴巴動了動,有些軟糯地吐出一句:“娘……”
守夜的蕭歌頂着兩個黑眼圈探出頭道:“倒也不必行如此大禮,你醒了?”
安岚被他吓得一個激靈,摸了兩下胸口才撫平情緒:“你怎麼在這?”
“能再見到我你應該很開心吧。”蕭歌同他說道,“證明你還留在人間,沒有去到我們夠不着的地方。”
“什麼意思?”安岚仍舊迷糊道,“這裡不是甯家宅嗎?”
“這裡是菊園,周廷……中庸先生的居住地。你被人一頓毒打揍暈過去,是易兒把你救回來的。哦易兒……易兒就是……我們在佯蘋鎮遇到的那小男孩兒。”
“什麼呀?怎麼一次冒出來這麼多人?”安岚抓了抓腦袋,突然發現身上的污垢已經被人清理過,衣物也換上了全新的,他擡手聞了聞,還能嗅到一股香味。他将衣服拎起來一看,原先受傷的右肩好似已重新上過藥膏,被人用幹淨的棉布包紮了起來。
“我被打了?我好像是被打了……”他自言自語道。
“不止這些,還有個小屁孩……不過這些都不重要。”蕭歌将火爐上熬煎的中藥盛了出來,吹了兩口才伸手遞了過去。“我們就等你起來了,你能說說到底是哪個混蛋把你打成這樣的嗎?”
“我都受傷了诶,胳膊都擡不起來。你怎麼第一句話不問問我病得怎麼樣?痛嗎?還清醒嗎?是不是餓了?是不是渴了?”
“你不是挺生龍活虎的嘛!”蕭歌笑道,“你的傷口我們早就看過了,能活,死不了!”
蕭歌催着安岚将藥喝完,安岚仰頭一口氣灌下,被藥苦得直耷舌頭。安岚用眼神詢問糖水,卻得到了蕭歌否定的回答,于是他隻好悻悻将藥碗遞還給對方,問道:“那個易兒吧……他來救我的時候沒有看見兇手嗎?”
“易兒沒有看見其他活人,他隻救了你,也隻能救你!那兇手估計早就跑了吧,都殺了人了,難道還會留在原地,等着幫人收屍嗎?”
安岚沉下臉道:“那人就是個無可救藥的屠夫。”
蕭歌道:“具體一些呢?比如相貌、衣着……越詳細越好,公子他們正商量着要給你去報仇!”
“池子磬,是個怪名,所以我記得很清楚。”安岚說道,“伸手的時候看到掌心上有很長一道疤,樣貌的話……他留着絡腮胡,不過顔色不是很深,是淡淡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