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晚舒好奇道:“哦?你們村子附近也有一片竹林嗎?”
“我小時候和我爹就住在竹林裡。”林念同她說道。
“那真是巧了,我以後成家立業也想住到竹林裡!山際見來煙,竹中窺落日。在這樣的美景裡度過餘生,再生個胖娃娃逗着玩玩兒,豈不是神仙一樣的生活。”
林念小心試探道:“您還沒有成親嗎?”
“诶!怎麼能這樣問姑娘家家的,太沒禮貌了!”
“對不起,就當作這是徒弟對師父的關心吧……”
“好吧,本姑娘就收你為徒。這便給你上入門的第一課了!”于晚舒領頭在前,向那一大片竹屋走去。他們兩個看出去的世界完全不同,故而林念隻敢踩着于晚舒的腳印行走,他緊張到時刻盯着自己的腳尖,好像走錯一步便會掉入萬丈深淵。
“不用這麼小心,牽着我就可以。”于晚舒也算摸透了林念的性格,幹脆直接握住了對方的手腕。“這裡還不至于到處都是陷阱,你放心,跟着我走,至少三步以内都是安全的。”
宛如一股暖風刮過心境,林念一下便安心了下來。他看着于晚舒走在前頭,對方比他矮上一個腦袋,身高差讓前方的景色也算得上是一覽無餘。成排的竹屋、在其間蜿蜒流淌的小溪流、不斷嬉鬧飛舞的小鳥……林念想着,如果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那這裡一定是塊非常、非常美麗的地方。
“到了。”于晚舒松開手道,“這裡便是你的第一課了。”
“這……裡?”
山洞、激流……既然于晚舒說要帶他來修行,那他想着起碼當是一個中規中矩、看着便能讓人勤學苦練、不問世事的高深之處。可再看這周圍……除了倒扣過來的問題,分明就是間再普通不過的空屋子了。
好在這屋子也隻是外頭看着模樣奇怪,内裡的一切都和他所熟知的别無二樣。
林念走進去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手底下硬硬的觸覺簡直讓他夢回童年。他有些不明所以,隻好開口問道:“師父,你帶我回屋子做什麼?”
“你以後就睡在這裡了。”于晚舒插着腰在屋内走來走去,點頭間似乎對屋子裡的陳設十分滿意。“當然,這也不僅僅是你睡覺的地方,我們需要在這裡解決你的第一個問題。”
“這兒?我的問題就這麼簡單?”
“修行靠個人,而不假借外物。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這屋子嘛,也絕對不能小瞧。”于晚舒說着就将指尖貼上林念的眉心處,而随着一股暖意流淌,林念忽然就在模模糊糊間見到了遠在天邊的故鄉。
“怎麼樣,這兩處都一模一樣吧?我可是原封不動地給你搬過來了。”于晚舒笑着得意道,“怕你睡床底闆睡不舒服,我還特意将你眼中的景色翻轉了一部分,我貼不貼心?”
林念卻驚歎于她一開始的動作:“你空手就可以做到這個?”
“當然了,既然都當你師父了,總要先露上兩手。”于晚舒站在他跟前道,“不說這個了,選擇把你放在這裡,一部分是因為我的私心,而另一部分呢,是我覺得一個人隻有在故鄉的時候才最為放松。”
林念卻支吾道:“我看不是……出來這一年可比過去二十年都要有趣得多。”
于晚舒問道:“羁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你就不想家?”
林念耿直道:“和朋友們待在一起,就從未想過。”
于晚舒聞言其實并不贊同,從她那微微皺起的眉頭來看就能琢磨出她的絲絲不悅。但她也未有苛責,隻是轉而說道:“那你可知道,你最初為何會看見你那朋友在你面前身死?”
“我……”林念糾結着說道,“我也不想看到的。”
“你現在身處的這裡其實是有個名字的,它叫作迢迢谷,不遠處的石碑上就有這三個刻字。你也知道,從天上掉下來的人最後會來到此處,那些沒摔死的自然是會想
設法逃離這裡。但迢迢谷是個有意識的峽谷,它為了将天外來客一輩子都鎖在這裡,便發動了三樣東西來迷惑他們的心智。”于晚舒停在此處,提問道:“你猜猜看,那三樣東西是什麼東西呀?”
“嗯……幻覺、渴望……重要的人?”
于晚舒搖頭道:“都不是。這三樣東西,一是恨,二是恐懼,三是絕望。首先,你必須有了恨才能到達迢迢谷,這是唯一的通行證,否則你早就在山崖之間摔得粉身碎骨了。其次,你墜入這裡之後,必須對周遭有着厚重的恐懼感,隻有你害怕這裡,迢迢谷才能征服于你。最後你還得經曆絕望,因為隻有這樣,你才會放棄求生的欲望,選擇在迢迢谷得過且過。而要将這三點一次便囊括其中,其中最有效而最直接的方式,便是讓來客直面‘失去’。”
“這麼說,‘失去’就是每個人的必經之路?所以蕭歌壓根就沒掉下來,這一切隻是迢迢谷給我的考驗……”林念捂住臉頰長出了一口氣,“确認是假的就好,我别無所求,隻希望我的……朋友在我走後都能一切安好……”
“這幾年間,也不是沒人掉下過迢迢谷,但隻有通過考驗的才能抵達我此處,其他剩餘的就隻能困在幻境中迷糊一輩子。原本你也來不了這兒,是我發現的你。嘿!沒想到随便一撿,就撿到了個便宜徒弟!”
林念有些郁郁寡歡:“徒兒多謝師父救命之恩。”
于晚舒擺擺手,示意自己并不在乎。“也不能全算作是我的功勞,其實,得虧你在最後還能在心底藏着一絲渴望和希望,我才能将你帶到我身邊。”
林念低沉道:“希望?”
“阿念。”于晚舒突然喚他道,這一聲喚得極其肉麻,惹得林念耳朵都不由為之一動。“你認為恨、恐懼和絕望都是不好的東西嗎?”
林念點頭道:“當然了,它們隻會讓我變得懦弱和無能。”
“錯啦,它也有好的那一面。”于晚舒玩弄着手中的葉哨道,“這世上沒有什麼絕對的事情,就像迢迢谷能夠随意玩弄的這三種情緒一樣,它們的背後其實還背負着名為‘成長’的兩個字。”
林念撇嘴道:“這話我爹也說過,我當時還說,如果有一天我能做到這般冷靜,那就起碼得長到他這個年紀……”
“這就是我要教給你的第一件事。”于晚舒豎起一根手指道,“你聽說過葉子戲沒有?你要學會翻過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