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就一會兒沒跟着,怎麼二十多年前的老爹也像小孩子一樣,專挑獨身一人的時候受盡委屈呢。
他一人哼哧着将林漢霄背回客棧,久等不回的許滿滿站在門口迎接,兩人又手忙腳亂地将林漢霄安置在床上。夜深了,街上都毫無人迹,更别提在此時去找一個經驗老道的大夫了。林念讓許滿滿去打了盆冷水來,仔仔細細替老爹擦了身,這一會兒功夫林漢霄的溫度是沒降下去,林念倒熱出了滿頭大汗。
他将執意要留下來的許滿滿勸回,又吹滅了屋内多餘的燭火,他坐在床邊看着林漢霄的臉龐,在唯一僅剩的燭火之下好好端詳着過去的老爹。
仔細想來,自打他記事那天起就沒見過林漢霄生病的樣子,他小時候小毛小病不少,甚至還屬于冷風一吹就能發熱倒下的柔弱體質,那時林漢霄不知從哪兒要來了一味藥方,每每他一咳嗽就如救命神藥一般往他喉嚨口灌下,他雖不喜那苦澀的味道,但也不得不承認這苦藥的确利于病。如今兩人角色調轉,林念卻拿不出林漢霄的本事,他煎不來藥也尋不到人,隻能做些擦身降溫的陪伴小事了。
林念将捂熱了的布巾泡入冷水之中,擰幹後才重新敷在林漢霄頭上。
這下終于重歸寂靜,林漢霄的呼氣聲依然悶重,但林念的心思卻漸漸平複下來。而就是這片寂靜,才終于讓他察覺到身旁屋外這不易察覺的陌生氣息。
“是誰?”林念壓着嗓音問道。
外頭的騷動聲似乎停滞了一瞬,林念低頭一吹,整件屋子便陷入了徹底的黑暗之中。
而幾乎是變暗後的下一秒,便有兩道黑影破窗而入,他們借着月色滾落進入屋中,在屋子裡将刀具揮舞出了一片銀光。林念護在林漢霄床前,偏頭下腰躲過了最初的兩下,而後反手一彎,極其熟練地從床邊的縫隙中抽出了蒼茫劍。
時隔多久重新将老朋友握在手中,比彌望劍更沉的份量也是回憶的重量,林念一時忍不住在劍柄上多摩挲了幾下,倏地伸手往前一刺,挑落了對方的大刀。
落地的沉重聲驚動了床上的林漢霄,然他隻是擰緊眉頭悶哼一聲,便又放任自己睡了下去。
“你吵醒我爹睡覺了。”林念怒道。
黑暗中傳來了一道不可置信的驚呼聲:“他……他是你爹?你是他兒子?”
“千真萬确,如假包換。”林念昂起下巴道,“他長得年輕,我長得着急。”
大刀拖拽聲響起,又一道聲音說着:“你和他廢什麼話?人家在耍你呢。那家夥說自己二十有四,怎麼可能會有個同樣大的兒子?!”
“他奶奶的,敢騙我?”
刀風聲響起,遲鈍的動作讓空氣的流速都變慢了不少。身經百戰的林念在心中暗歎這刺客連浦弦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就算要他閉着眼睛都能躲過遲來的一擊。蒼茫劍在他手中舞出劍花,隻聽唰唰幾聲便割破了對面兩人的褲子。
黑暗中,他們捂住自己的裆部發出一聲慘叫,而緊接着便是又一道破窗而入的聲響襲來,一股暗香伴随着一個身姿輕盈的年輕人翻滾至兩方中間。
林念鼻翼不由自主地抽動着,這股暗香他聞着頗為熟悉,甚至隐隐約約還生出了一股奇怪的親近感。借着破窗的月光他見到一位掩面女子,對方一雙比珍珠更為明亮的眼眸一下就抓住了他的視線,林念盯着瞧了半陣,卻着實想不起來到底在哪兒見過她。但天下美若天仙的姑娘就如同星辰一樣數都數不盡,想必自己一定是在某個百花争豔的地方多看了幾眼,才讓這雙明媚在心中短暫停留過一會兒。
“嘿嘿!”
兩位惡人的□□聲打斷了他的注視。
“這位美女,哥哥的事兒還沒結束呢,你得排隊。”
女子看也沒看他們,反手扔出一把彎刀,那刀加上旋轉宛若一把鐵制的飛镖,“噗、噗”兩聲過後,伴随着液體飛濺落地的聲音,對面兩人跪着倒在了地上。
方才還耀武揚威的兩人瞬間就被刀口抹了脖子,鮮血逐漸在地闆上蔓延開來,甚至都觸到了林念的腳尖。那把彎刀還插在木頭衣櫃上,可女子卻沒有要将它拔下的打算,扭頭就要走向窗邊一躍而下。
“姑娘等等!”林念拔了刀遞還給她道,“你的刀。”
女子擡眼瞧他一下,冷聲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送你了。”
林念執着地擋在她與窗前道:“你是特意來殺他們的嗎?”
“你知道他們是誰嗎?”女子反問道。
“不知道……但看你殺得那麼幹脆,大約是仇家吧。”
“他們是這城裡的過街老鼠,你看到的這兩隻,是半夜耐不住寂寞,偷跑出來找吃的小喽啰。他們不止和你們牽上了關系,對待别人也是壞事做絕,所以橫豎都是死有餘辜。”
林念被她一點,這才反應過來道:“有人雇他殺了我們?”
“不是殺你,你頂多算是被牽連的。”女子指向床榻上道,“是殺他,你應該已經知道他都幹了些什麼吧。”
“這話可不對啊,他隻是想要替人除祟消災,從未想過要牽扯進别人家的恩怨情仇。”
“話糙理不糙,我沒那個意思。”女子松下肩膀道,“我是保護眈雎城的夜行者,這些老鼠終有一天會被我抄了老窩。”
林念心中雖有疑惑,但終是簡單抱拳道:“……那麼多謝女俠出手相助。”
女子回了禮,轉身就要躍下。
“等等!”
一聲焦急的嗓音一下讓兩人回了眸,女子一隻腳已經躍上了窗邊,因此隻能保持着半個身子都探出去的姿勢看着突然驚醒的某人。林漢霄原本背對着窗口躺着,也不知是否是剛才的打鬥聲将他吵醒,總之他現在俯趴在床上,同樣也是半個身子挂在床邊,伸着脖子費力看着陌生的女俠。
兩人隔着一個林念遙遙相望,女子的眼珠被那月光照耀地越發明亮動人,而林漢霄披頭亂發又在大病之中,一臉蒼白的倦色實在是算不上好看。
長久的沉默過後,林念忍不住輕咳一聲道:“怎……怎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