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少爺短暫的獨行經曆最終是被一個從天而降的編發少年給“拯救”的。
三日前,吳遇根據好心熟人提供的線索行至南邊的幟福小鎮,這兒離他的家鄉靈漾城已經十分遙遠,完全屬于自家人出行都不會達到的小鎮。或許是因為結結實實存在的距離問題,又或許是因為吳遇此時的心境并不算美好,人生地不熟的他在原地打轉的時間越長,越是覺得當地的風俗也透露出一股接納不了他的感覺。
要說一個地方的風俗問題,其實從當地居民步伐的姿勢就能看得出來。吳遇曾經私底下同林念探讨過這個無聊的問題,說是萍水村的百姓看起來大多質樸勤懇,從老至幼,幾乎都頂着一張憨憨的面龐,走起路來蹦蹦跳跳,一看便知村裡的氛圍極其包容;蒼崖嶺表面和氣,實際背地裡誰都在防着誰,他們慣會背着手走路,站定時往往抱着雙臂對話交談,那便是過去的事件在他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創傷;而靈漾城的百姓走姿火急火燎,在稍些熱鬧的集市中,人人都有過被人碰肩撞倒的經曆,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燈紅酒綠是隻有富家子弟才能耗費得起的,貧民百姓一旦跌坐地面,便得一輩子憋着氣生存下去了。
回到着南邊的幟福小鎮——一個吳遇聽都沒聽說過的地方,對其的第一印象大約就兩個字——寂靜。
寂靜是讓從小在熱鬧至極的靈漾城長大的吳遇感到最為害怕的地方。
這樣的寂靜來源根本原因在于人少,吳遇下馬進鎮,一路步行走過都沒見着多少百姓。這裡的房屋并不少,卻各各大門緊閉亮不起燈,明明是個豔陽高照的大白天,可當風穿牆而過,卻總覺得在耳邊響起了通往鬼市的呼哨。
不像是無人居住的樣子,可卻也真真實實地沒見到一個活人,自認為膽子不算太小的吳遇這時也忍不住在腦内跑火車,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闖入了鬼鎮。
“喂!這裡有什麼好看的?”
停下腳步,正漫無邊際地想着,那道爽朗中帶着點變聲期渾厚的獨特嗓音在頭頂突然冒了出來。
吳遇被吓得微一哆嗦,立刻擡頭看去說道:“你是誰?這個鎮上的人嗎?”
“幟福鎮上已經很久都沒有來過新人了。”那青年擋着陽光向下俯視,藏在陰影中就這麼直勾勾地盯着吳遇,像是在盯着一塊砧闆上的生肉。“你怎麼會來這裡?是有人介紹你來的嗎?”
“介紹?”吳遇在心裡滾過這句話,“也……算是吧,有人推薦我一定要來這裡看看。”
“那你走吧。”那獨特到叫人難以忘卻的嗓音加上了微微的怒意說着,“介紹來的都不要。”
“等等!有别人也想要找他嗎?”吳遇急切地确認道,“大師真的在這裡定居了嗎?”
“差不多二十年前就在這裡住下了吧?你是來找他的,怎麼連這點事都不知道?”青年起身欲走,“大師現在不再接待新客了,這幾年我們就隻接老熟人的活了。”
“别走!我可不是新客,我是你們家大師的老相識了。”
“我沒見過你,我敢肯定其他人也沒見過你。”
“我沒來過這,實不相瞞,都是大師親自來找的我。”吳遇自信滿滿道,“你把我的名字報給大師,他為了今天這事,還得請我吃飯哩。”
雖然看不清青年的神情,可從聲音中也能聽出對方的遲疑。“那你告訴我吧……”青年道,“如果大師真的認識你,我給你賠不是。”
“鄙人姓吳,字蘭澤。”
“吳蘭澤?不可能,沒有這号人。”
“……你還沒去問你家大師呢。”
“大師有本記名冊,因為害怕自己因年老而喪失過去的記憶,所以會把所有相識之人的名字都記錄上去,那本冊子我從頭到尾都背過,從未出現有‘吳蘭澤’這個名字。”
這話聽着新鮮,因此吳遇也沒有壞脾氣地當即反駁,而是為自己據理力争道:“那你有沒有想過,一向忘性很大的大師也會有能夠一輩子記住、藏在心底對自己很重要的人存在呢?”
“大師說這輩子不會娶親。”
“我不是指夫妻之間,朋友之間也能有相守一生的維系。”吳遇解釋道,“這樣好了,看來說動你比搬動一座山還困難,那你就替我向你家大師帶一句話,這句暗号一定能說動他。”
“什麼暗号?”
“你就和他說……”吳遇深吸一口氣道,“兩面光。”
“……兩面光?是什麼意思?”
“你不用理解這個,隻要原原本本地複述過去就可以了。”
“你不能留在這裡。”青年語氣中怒意更甚,“你在說謊,大師從來不會和别人開玩笑。”
“這不是玩笑!”吳遇有些頭疼着說道,“是個暗号,它屬于我們兩個人之間。”
“暗号是編的吧?!你和其他人一樣,隻是慕名前來的愚蠢的傻子罷了!”
“傻子?”吳遇轉過臉,沒好氣道,“算了,我也不靠你,知道他在鎮上就好辦了。”
他轉身欲走,可緊接着那青年飛身從屋檐上跳了下來,竟跑了兩步湊到他跟前将他攔下。沒了陽光的投射,吳遇這才注意到眼前的青年有着比小麥還要璀璨的膚色,赤裸的雙臂十分耀眼,汗液甚至還在閃閃發光。而擁有着這具能人身軀的青年正神情複雜地舉着手指說道:“那個……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