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也正常,看起來走得平平靜靜的人,或許心裡藏着講出來就能吓死人的故事。”李餘禮擡手抹去唇邊的酒漬,“死人也是人,半夜三更的,出來發洩一會兒也正常,你若是不害怕,就受着點他們的打擾吧。”
玄英同他道:“死人生前才是人。”
李餘禮無視着他,繼續看着吳遇說道:“我這麼說你好受點不?昨晚上回來就一臉魂不守舍的樣子,你要是在我這被奪舍了,可别回去向你爹告我的狀啊。”
“沒有的事,大師你也知道我是幹除祟的,這點膽量都沒有可怎麼行?”
“你爹以前就膽小得很。”
“啊?這事我以前從未耳聞。”
“他怎麼會把自己糗事說給自己兒子聽?要換成我,我也不興說。”李餘禮興緻上頭,聲音都高昂了不少,“那以前他同我一起去一戶鬼宅,他去除祟,而我則是去把那戶的木雕給搬出來,結果臨到門口他連門檻都沒跨過去,驚叫聲傳得三條街開外都聽得清清楚楚,我回頭一看,嘿!丢下我一人轉頭就跑走了!”
“那木雕最後拿出來了嗎?”
“拿出來了,那會兒我正缺錢,賣了那木雕起碼能抵我半年的夥食費。”
“原來是這樣,家父現在可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了。”
李餘禮點點頭看着吳遇道:“有了後代,還是要挺起胸膛做個榜樣的。”
吳遇跟着點點頭移開了目光,他的視線在空氣中同玄英相遇對視,後者像心虛一樣快速移開了視線。吳遇不好看着他,便隻能轉而看着他手裡抓起了褶皺的書皮子,可這樣的場面實在太過尴尬,自己的眼神不知道該放在哪兒,而一半側臉還在扛着李餘禮不明所以的火辣視線。
朱明和白藏雖然鬧騰,但一旦不在,便也顯得木雕鋪清冷萬分。
“老二和老三都不在嗎?”
“他們這個時候應該在池塘邊上玩兒,基本上是五天去一次,這兩人對這事兒守規矩得很。”是玄英回複了他的話。
“哦……”
玄英重新擡起頭看着他:“怎麼了?你也想去玩兒?”
吳遇道:“沒去過,是挺好奇的。”
玄英點點頭:“那行,等他們回來我和他們說一聲,五天後再捎上你。”
于此,短暫的話題便又結束了,吳遇伸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涼意拂過喉嚨也沒有消退多少燥熱。
好在玄英似乎終于捕捉到了他的求救信号,當玄英第三次從手上的冊子裡擡起視線時,他徹底讀懂了吳遇當下的苦惱。“你是不是有事要拜托大師?”玄英往李餘禮那一偏頭道,“有事直說就好,他若不想幫,當場就會拒絕你的。”
李餘禮就辯解道:“我可不會拒絕吳笙何的兒子。”
“我想問的是……”
吳遇在兩人期待的眼神下問着:“大師整天在下面喝酒看風景,那什麼時候去做木工啊?”
玄英把眼神收了回去,唯剩李餘禮回答着他道:“幹嘛要給自己設定時間界限?想做的時候自然就做了咯。”
“那我還真有一事相求。”
吳遇從位子上站起身,他不笑的時候若是想着些事情,情緒反應到臉上便顯得更加肅然幾分,李餘禮被他瞧得放下腿擺正了身子,剛把兩條腿着地并攏到一起,就看見昔日好友的兒子雙膝跪在他跟前,朝他磕了個頭說道:“請大師收我為徒!”
“收你……收你為徒?”手上的酒壺應聲落地,裡頭的美酒呼啦呼啦鋪滿了地面。然而沒有人去撿,就連身後玄英翻書的聲音都停在了空中。“你是你們家瓷藝的繼承人,理應把吳笙何手上的功夫傳承光大,怎麼能認我這個木雕工做師傅?不行,這不合規矩!”
李餘禮一拳砸在木桌上,又被自己過甚的力氣痛得直跳。
“想做的時候自然就做了!像您這樣的大師應該不會拒絕一個真心實意想來學本事的人吧?”吳遇頭還埋在地上,嗓音卻異常洪亮地說道。“我想留在這裡鍛煉自己,我想多學一些有用的東西,我想我做的所有事都有存在的意義,懇請大師收我為徒!”
“诶你可别瞎理解,前頭這話可不是這個意思!叫你爹知道了……這不是搶人嗎?”李餘禮甚至急切地關上了大門,仿佛兩人在談論着不能被人偷走盜走的秘事
“你……你告訴我,你到底想讓我教你什麼?!”
“木雕。”
“為何突然對木雕有興趣了?”
吳遇想了想,終于給出了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
“為了把即将消散的回憶能有型地留在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