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大師?”吳遇喚了幾聲道。
李餘禮像是沒聽見他的呼喚。
吳遇心中升騰起一種不妙的預感,可朱明和白藏卻各站一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早已熟悉的兩人應該不會在外頭就這麼整他,可吳遇仍舊對他倆的叛逆之心保持着一定的質疑,因此即便對面兩人不停眨巴着眼睛示意,他也隻是從他們身後緩慢繞過,以一種極其防守的姿态探出腦袋去瞧李餘禮的正臉。
白色的瞳孔像是要吃人的月光,那一瞬間直入眼底的深層寒意與恐懼瞬間讓吳遇從原地彈飛了出去。
“哦?吳笙何的兒子?”那雙白瞳像是久經未修的銅器一樣,一卡一卡地轉向吳遇的方向。“等你好久了,這種時候就别裝貴客了呀。”
吳遇呆愣着問他道:“你的眼睛怎麼了?”
“眼睛?”仿佛是聽聞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李餘禮敞開了大笑起來道,“入鄉随俗啊。”
“你是裝出來的?”
李餘禮收了笑容,聞言眼珠子轱辘一翻,那塊白到吓人的地方終于被熟悉的黑色填充,沒有人能比此刻的吳遇更加喜歡這深淵一同的顔色了。
“開個玩笑。”李餘禮道,“那四兄弟都被我這麼吓過,你既然做了最小的學徒,就不能搞例外。即便你是吳笙何的兒子。”
吳遇松了口氣道:“現在這種時候還請您考慮一下我的家庭背景吧。”
被李餘禮開着玩笑的熱場甚至讓他短暫忘記了此行的目的,突然意識到身邊一群老頭老太的吳遇後知後覺地緊張起來,他回身面向大家,就見“暗室”的百姓雙手放在膝上也坐得端端正正,而不知為何,他們雖不能視物,卻能在短短的打鬧間确定了吳遇所處的方向。
“東西帶來了嗎?”坐在他身後的李餘禮朝他晃晃手道。
明知故問。吳遇提了提手上的包袱,執意道:“雖然過程辛苦,但最後還是完成了。您是大師,您先來。”
吳遇可是一來便觀察到了,比試的另一方既沒有自己拎着包袱,也沒有讓他的支持者幫忙帶着,如果他隻是想碰巧自己并不能完成挑戰,從而找借口不戰而勝的話……雖然隻是猜測,可也完全像是李餘禮會做出來的事。
李餘禮身後的青陽贊同地朝他點了點頭,分别站立在他兩旁的三兄弟各有性格地做出着否定的動作。
李餘禮聽了他的解釋似乎十分贊同,可也叫旁人完全分辨不出他情緒上的起伏。李餘禮甚至連屁股都沒有挪開座位,他抖着腿叫能看見的人看了出短暫的好戲,待到“胡鬧”夠了才慢慢悠悠地伸手往外衣兜裡摸來摸去。
這姿勢十分不雅觀,但放在李餘禮身上倒也不算違和。“暗室”裡一片寂靜,如今不管是能看見還是不能看見的人,都弄不明白這人到底玩的是哪一出了。
“啊,找到了。”
李餘禮這麼說着,就從兜裡掏出了個圓圓的東西。
那東西被他捏在手心,而李餘禮将他護得嚴嚴實實,似乎格外珍惜将作品公之于衆的第一瞬間。
“吳笙何的兒子,你要願賭服輸了。”李餘禮得意洋洋地說着,幾乎是緊盯着吳遇緩緩揭開了神秘面紗。
吳遇在他的直視下湊近了去瞧,那占據了李餘禮大半個手掌大小的是一顆淺棕色的核桃仁。李餘禮默許了他伸手觸摸的無理請求,他便捏在自己手裡用皮肉感受上頭的紋理。在狹小而有限的空間裡,李餘禮可謂是将自己的雕工發揮到了極緻。無非就是圈起虎口大小的距離,圍繞着核桃的弧度雕刻着一個個翩翩起舞的女子,而在她們周身狹小的縫隙中,則是被柳琴和形似箜篌一樣的器具填滿。這些女子婀娜多姿,四肢細長妖娆成不同的姿态,未有刻意雕琢的五官,倒是給這件作品留下一絲遐想的空間。
好一副歌舞升平的歡騰。
“好是好,可這個真的是三周能做完的木雕嗎?”
“吳笙何的兒子,怎麼可以随便懷疑長輩的功力呢?”李餘禮佯裝打着吳遇的腦袋說道,“以你們的經曆和标準來判斷我們,那真是小看我們了。”
吳遇震驚道:“所以真的能做完?”
李餘禮和他背後的三兄弟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于是唯有他一人搖頭的青陽便顯得格外突兀。
“你的呢?看看你的。”李餘禮催促道。
吳遇撓了撓臉頰,不緊不慢地解開着自己的包袱,說實話在看到李餘禮的作品後他非但沒有就此完蛋的想法,反而倒覺得自己的木雕或許能意外地取得優勝。
在這木雕都能被偷到跟前的“暗室”,摸慣了大師作品的大家說不定正是想要品嘗些不一樣菜色的時候。
想到這兒外頭的布便落下了,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裡頭先是冒出一個凹凸不平的腦袋,左右兩個圓洞像是長在上頭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