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撲過來,蕭歌急忙橫劍上前阻擋。明鏡的力氣極大,下手也極其狠烈,蕭歌想着手下留情,卻害的自己硬是扛下了幾次猛擊。直擊骨頭的酸澀讓他不得不退後幾步,而在交戰中逐漸走出陰影的明鏡很快就站到了本該讓山陰神待着的平台之上。
他像尊佛像那麼站着,又因為地面的凸起而就着略顯俯視的角度看着底下的三人。他的血色瞳孔叫他看着有一股妖孽的味道,不像山陰神,更不可能與佛像比肩,在隐約透進的血色光芒下更像是從地下偷跑上來的厲鬼。
有人看着可能會失聲尖叫着逃跑,而入目這一場景的蕭歌隻想狠狠給他來上一錘。
“他不是在打我。”蕭歌總結道,“他是不想被我的劍殺死。”
“他很抵抗?”
“非常,用了非常大的力氣。這已經不是紅塵劍或者符命刀能解決的事了,不知道等天狗把月亮吐出來後會不會有轉變。”
成笙回頭望了一眼,道:“或許快了。”
明鏡就那樣站立在原地,時間好像在他身上停滞,就連呼吸都不見起伏。蕭歌正愁不知如何是好,而一直乖巧跟在自己身邊的易兒居然目光呆滞地走上前,在距離幾近的地方仰頭看着比他高出許多的明鏡。
易兒幾乎要擡着整個脖子才能看清明鏡的臉,明鏡同時低垂下腦袋,兩人的視線就在一種詭異的氛圍中交接了。易兒一手抵着下唇似是有話要說,而明鏡則慢慢擡起指尖,似是要對身前突然出現的意料之外的“客人”做些什麼。
少年祈求厲鬼,暗沉的光線籠罩在他身上。
“易兒!”蕭歌立刻叫喚着,同時一步上前拉着易兒的胳膊就要往後拽。可一向懂事聽話的易兒卻突然有了抵抗的力氣,當蕭歌将他拉得連退三步之後,他居然又固執地想要往前接近。他在向明鏡靠攏,好像明鏡身上有什麼東西正在猛烈地吸引着他。
“易兒!危險,快走!”
易兒充耳不聞,他正用着自己小小的力氣與身後的阻礙做着鬥争。
蕭歌拿他沒辦法,正想着幹脆一把将他抱開,結果易兒的雙腳方才離地,他突然就看見一柄利刃從自己身側穿過,幹脆利落地刺穿了明鏡的胸口。
血液順着那力道在身後炸開,在地上渲染出一朵血色的花。明鏡沒有表露出任何之外的表情,好像被劍刺入壓根不痛,好像被劍刺入的那個人壓根不是他。而那劍的速度确實很快,其出招無聲無息,即便近在咫尺也無所覺察,蕭歌隻感覺到一陣劍風,再一眨眼,它就這樣憑空出現了。
蕭歌僵硬地轉過頭,隻見甸鎮的彭括舉着一把鐵劍的另一端,正冷眼看着自己。
與此同時,天狗吞噬了整個圓月,血月的最後一絲光線消失于灑落在地上的血之花上,血色陷入了黑暗,連帶着周圍一切都仿佛被吹滅了僅有的燭火。蕭歌難以置信地緊盯着彭括,那個人突然就在眼前消失,緊跟着周圍的景象也都散去,他猛地意識到自己正落入混沌之中。他掙紮地想要發出求救,而後他的後背被人拍了拍,他便咳嗽着清醒了過來。
“我被月亮吸進去了。”
“你做夢了。”成笙道,“大概這會是你最後一個夢了。”
“那明鏡死了也是夢裡發生的事情?!他不該就這樣死掉的,為什麼這麼輕易就結束了他?!明明!”
“不……隻有這一點是真實的……蕭歌,其實……”
“哥哥!”易兒忍不住撲到蕭歌懷中,他比方才哭得更厲害了,臉上布滿了淚痕,而無法洩出的情緒就如湧泉那般源源不斷流出。蕭歌急忙順着他的背,這才意識到小孩這次是真的傷心了。
成笙轉過話頭道:“你剛才真的很吓人,呼吸有一瞬間都停止了,我和易兒還以為你差點就要……”
“大概是我在夢裡太緊張了……”
成笙搖了搖頭道:“怎麼會因為做夢去世呢,興許還是因為這奇怪天相的關系。還有,關于易兒……”
“嗯?”
“哥哥……這裡沒有山神像了,是不是我想知道的預言永遠也知道不了了?”
蕭歌同成笙一對視,突然有些明白了他之前的反常。
“你是想問什麼事情嗎?”
“我想知道鄭桓哥哥什麼時候回來。”
蕭歌心裡咯噔一下,他不擅長處理這種事,落到自己身旁人身上他更是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安慰。易兒還是個脆弱的小孩子,他原本以為對方已經了解實情,接下來就是從悲痛中慢慢走出,卻沒想到他竟一直将此事藏在心裡,等到最後才外露給親近的人知曉。蕭歌突然看到了他腕間的小雛菊手繩,那處被他保護地很好,即便跟着自己五大三粗地風餐露宿,也沒有沾染多少泥土的污垢,仿佛如同一天帶上那樣幹淨完整。易兒或許隻是有意識地在逃避接受真相,但他也從沒忘記過自己曾有過一個差不多年齡的哥哥,他們彼此在一起度過了一段不長的快樂時光。
“易兒,預言山能預言的事大概……也是有限的。”
“我想看看奇迹。”易兒打着哭腔說道,“預言山,不可以預言所有的事情嗎?”
蕭歌想,是他自己忘記了。易兒或許比他想象地更堅強,他在此之前早已經經曆過同樣心如刀割的事情了。身邊人的再次離去,他不會不懂。
幾滴淚落在了易兒頭上。
“易兒,哭出來就好了。”
于是蕭歌緊緊摟住易兒,兩人随即抱在一起放聲大哭。易兒斷斷續續說着自己完全不了解鄭桓,現在能回想起來的也隻是對方很愛吃魚,而蕭歌也像交換般地吐露出自己對鄭桓的印象。易兒的情緒發洩地快,收起來也很迅速。當突然湧上心頭的回憶化作了淚痕留在了蕭歌的領子上,易兒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蕭歌的衣角,從他身上爬了起來。
“易兒,你可以多依賴我一點的。”
易兒想了想,默默點了點頭,他似乎是又琢磨了一下,同蕭歌肩貼着肩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