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磬空手回到了屋子裡，那本竹簡被他點火燃燒殆盡，最後的殘骸抛入溪流，經過溪水的沖刷和流淌，最終四分五裂，完全消抹掉原來的樣子。

他的歸處隻有尋到一顆仙丹。

池子磬堅定了這件事，而行樂也認同了這件事。

于是在更久之後，行樂再一次套上了他“算命先生”的皮囊，頭一次破天荒地告訴别人自己名為行樂，他施法揮動的手臂帶起了一陣涼風，這股涼風又吹開了酒館的大門。

“少爺，這不是你的錯。”浦弦的叫喊夾雜着風聲穿透出來，一遍又一遍，似是不厭其煩地勸說着……行樂腳下動作一頓，恍神過後挺起胸膛走了進去。

“昨日天象有異我便算了一卦，哪想居然道破天機，算出今時今日，此地必有一位天定之人，要我在亂世中撒下一滴甘露，拯救四方百姓。”行樂特意湊到池子磬耳朵邊上蠱惑道，“我這仙丹傳聞就是寶相花結出來的果子，寶相花你知道吧？”

“我一直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

緊接着行樂便掏出了那顆光滑異常的果子。從前林念見識少，不知這一顆有什麼新奇的，但跟着行樂久了，見過的果子少說也該有幾十顆了，才知道寶相花結出來的當真是百相果，這百相不僅是它被摘下來前，就算是摘下來後裡頭最精華的那一部分也是有些微的差别的，此時才能斷定這的确是少有的、表面平滑的一顆果子，它被捏在行樂像是被打磨過，用锉刀狠狠磨蹭了足月之後留下的傑作。

再看一眼，倒覺得有些像假的了。

“複活死人可是大逆之道，人死本就不可複生，我們何德何能違背世間規律，漠視一切地去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瞞住親友偷偷向濁靈請教，你的師父俞放知曉你如此成就應當也能含笑九泉之下了吧？”行樂得意地笑着，面前慌張解釋的浦弦和帶着一臉正氣卻始終在為自己辯解的池子磬，落在他眼中，也不過是事先編排好，按着路數而走的小角色。于是他又提了一嘴：“你不想聽到甯微顧的原諒嗎？”

池子磬的反應正中他下懷，知曉一切的行樂打從見到池子磬和浦弦的一開始或許久已經占領了上風。

“池子磬啊池子磬，你就扪心自問一下，那個時候察覺到刀風的你，為什麼沒有回頭阻攔刀刃落下啊？”行樂搖搖頭道，“我聽周圍的人都說，甯微顧已經在安評章的墳前發誓，終身不再改嫁了。”

林念讨厭池子磬，他想，或許林漢霄也是帶着讨厭的，但再一次看到曾經春風得意的人如今隻能如同喪家之犬般對着行樂低下頭顱，到底還是不忍心平心靜氣地直視，畢竟此時此刻的池子磬隻是出于自我贖罪而企圖行走捷徑達成無法見光的私欲。

“那……仙丹……真的可以複活死人嗎？”

行樂已經将勝利握在了自己手中，如果他的原身是隻帶尾巴的狗，現在應當就該搖晃起來了。

他學着名貴鋪子裡頭的店主，掏出一塊幹淨的白布往仙丹上擦了又擦，仿佛想要把那層光磨蹭地再更為亮堂一些，随後，在池子磬渴望的眼神中，被暫且叫為“仙丹”的百相果，終于被池子磬得償所願地抓在了自己手中。

池子磬狠狠捏着手心，像是怕仙丹掉了，又像是怕被空氣中的髒東西給玷污了。

行樂按照原先的設想，給予了他挖出安評章屍體的建議。

可池子磬卻出人意料地表明了自己“想試試”的态度。

“哦？”行樂發出了一道低聲，但在場沒有人注意他，池子磬和浦弦都在為了得到仙丹而自喜，對他們來說，交付了仙丹的行樂此時已經失去了他留在此地的用處，無論他們怎麼對待，最終都是一個離開的結局。

朝着計劃之外發展，行樂卻并沒有陷入焦頭爛額，在林念看來，他甚至有些笃定池子磬最後會做出另一種選擇，想法上的解脫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十分輕松，好像一點也不在意曾經屬于自己的這顆仙丹會迎來被誰吞食入腹的結局。

“這份力量來得太奇怪，我不能如此草率地将他用在重要的人身上。”

好吧，行樂開始緊張了，不管是給誰吃，如果仙丹被藏匿起來封存，那他還得等上多久才能看到好戲？！

“這種神花百年才開花一次，果子也要等千年才能尋到一顆，多少人搶破頭顱都要得到的‘升仙之物’，你不是都知道的嘛？！”

“正因如此！正因如此……”

“要麼複活他，要麼就還給我！”

“你不要胡來，這仙丹怎麼用還是我們自己的事。”

“這仙丹不用放到安評章嘴裡了。”行樂深吸一口氣道，“你吃，你自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