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梓神君面上浮起紅暈,趁戚鶴将和崔早霜還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的時候把他們連哄帶騙又攆回屋裡去了。
崔早霜被推着往裡走,身後大門關上,她不解地問:“诶?堂兄,你說黎梓姨姨方才還高高興興地叫咱們去見東風神君呢,怎麼這麼快又趕着我們進屋?”
戚鶴将也不知道,他道:“可能黎梓姨覺得咱倆不懂事兒吧……”
崔早霜皺了皺眉頭:“早晚都會懂的!”
東風神君并不能歸來太久,不過也真一語成谶——他人是走了,回了一直鎮守的地下,卻留下了一個孩子在黎梓神君肚子裡。
崔早霜輕輕碰了兩下黎梓神君微微隆起的肚子,道:“姨姨是不是長胖了呀?”
黎梓神君笑道:“姨姨給早霜和小戚找個弟弟或妹妹好不好呀?”
崔早霜一聽能有個弟弟或妹妹便有種終于可以翻身做阿姐的欣喜:“好的呀!那姨姨什麼時候可以把弟弟或妹妹帶回來?”
黎梓神君瞧着崔早霜笑眼彎彎圓滾滾的臉,指着門外玩弄着陽光的戚鶴将:“等早霜的堂兄十五歲時,咱們早霜就可以當阿姐啦。”
崔早霜掰着手指頭算了算:“堂兄現在十四歲,現在是二月,堂兄十月的生辰,也就是說還有八個月啊?”
黎梓神君點頭表示認同。
崔早霜一下又有些洩氣了:“還有這麼久呢……”
黎梓神君笑着安慰:“很快的。”
的确如黎梓神君所說,崔早霜很快就做了阿姐,甚至是在戚鶴将十五歲之前。
——但這并不是一件好事。
問懸十五年八月,月窟劇震,長久不安。衆神驚惶,試圖以自身靈力強行壓制,但幾乎無用。
摘月神君獨往地下,發現根源果真在此處。
摘月神君,時至今日唯一的月族後裔。
當年的六山十八洲,南方之北,姑且分成人神兩處。神界住着的被稱作“神”,月窟在神界南處,其中住着月族的人。月窟之北,是衆神明。
後來不歸湧成、山洲沉海,月窟遭海水倒灌,月族之人數日之間全數喪命,隻留下帝摘月一人。月窟此地卻因地處山勢而得以在災後重見天日。曾經的北方沉入海底,衆神明南遷,在擁戴支持之下,帝摘月便以掌權者的身份接納了往月窟避難的衆神。
現衆神安居已過數十年,未曾出現過多少大災大難,摘月神君雖不再居于高位,卻依舊護着月窟。
譬如當下,摘月神君與地下衆多戰神催動自身靈力強壓邪浪三丈,生生将其定死于無間黑暗。結果便是摘月神君魂魄受損,而戰神盡隕。
黎梓神君聞此,心下大恸,當即癱軟倒地,身下湧出血紅,卻與那一身張揚截然不同,看得人心驚。
崔早霜脫下外衣把剛落地的嬰兒包裹起來,緊皺着眉頭望着面容扭曲的黎梓神君:“姨姨,姨姨,你怎麼樣?我們能幫到你嗎?”
戚鶴将從她手中接過嬰兒,讓她去叫人,自己則照着黎梓神君的眼色連蒙帶猜将孩子一頓打理,将崔早霜臨時用來裹着孩子的外衣褪下、換上舒适的襁褓。
做完這一切本也未用很久,但方還豔陽高照的天便而陰下來,落起了雪。
不遠處傳來一陣喊聲:“諸位且聽!摘月神君此次元氣大傷,需即刻修養生息。往後經年,煩請諸位各司其職、守望相助,護佑月窟!”
沒有多少附和的聲音,衆神隻是拱手行禮以示明了。
崔早霜跑過去拉了拉那人的衣袖,手指着黎梓神君這邊的方向,低聲與他說了些什麼。
“诶!黎梓神君!黎梓你怎麼了?”那前一秒還在号召衆神的陵始神君看到黎梓神君這邊的情況,當下便一個瞬移到了近前。
陵始神君這一動作引得衆神回望,随後紛紛前來幫忙。戚鶴将和崔早霜頓感輕松許多,隻是戚鶴将依舊抱着孩子不撒手。崔早霜想要拉着他進屋子先歇息會兒,見其這樣固執便隻好作罷。
黎梓神君被衆神架着進屋時已然疼得神智不清,她的孩子在戚鶴将懷中似有若無、聽不見一絲哭聲。
“堂兄,弟弟怎麼沒有反應啊?黎梓姨姨她看着也不好诶……”崔早霜察覺孩子太過安靜,上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沒見得起什麼作用。
戚鶴将也滿是擔心:“黎梓神君她一看就很愛東風神君,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她肯定很難過的。。”
這事能怪誰呢?
待黎梓神君氣息平穩緩緩睡去,衆神這才出屋,瞧了一眼戚鶴将抱着的孩子,隻是皺了皺眉,便歎着氣走了。
***
夜間三更,屋外雪下得愈發大。戚鶴将躺在榻上,孩子就睡在他枕邊。他想着白日裡黎梓神君身下的鮮血和衆神的歎息,憂心得睡不着。
一群鴛鴦在水中嬉戲,岸上是相依的黎梓神君和東風神君。許是隔得太遠,雖能看見他們笑魇如花,面容卻不盡真切。
待想要湊近些瞧,二人卻轉過了身邁步向前,背影逐漸消逝。
“姨姨!黎梓神君!”
戚鶴将掙脫噩夢、驚坐而起,看了眼睡在一旁的孩子,又想起黎梓今日忍着劇痛抓着自己的袖子看着嬰兒說:幫他取個名字。
戚鶴将思慮半晌。
死,謂之長眠。
“那你就叫,鴦、未眠。”戚鶴将在心裡給孩子取了這樣一個名字。
雪紛紛揚揚,幾乎将整個月窟都蓋成了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