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隻能用故事換喽~”戚鶴将道,“其實也不是聽到的,是我小時候從書上看到的。
就是說,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前,有兩個神明,他們相愛了。但那時的神是天命降下的,所以神不需要自己來繁衍後代。為了保護天下蒼生,當時的天道是不允許神明相愛的。
可是那兩位神明還是在一起了。下場自然就很不好。其中一位被天雷生生劈死,魂魄碎成千萬。另一位因此恨死了天道,所以以散魂為代價,在這世間落了一座姻緣亭,亭子裡有棵姻緣樹。這樹的根将兩人的碎靈連在了一起,從此他們的緣分即使是天道都斬不斷。
而這棵姻緣樹卻沒有止步于此。在兩位神明死後的千萬年,樹根猛長,連盡了世上所有的神。故而後來,神不說愛的規定天道被迫廢除。”
“所以這個故事是說,神明之間的緣分自魂魄誕生以來便已注定,生生世世都不會變。而如若一方散魂,另一方便也會魂碎千萬?”
戚鶴将十分震驚:“最後這句你怎麼知道的?”
鴦未眠一臉無辜:“我猜的。”見戚鶴将不信,他又道:“真的是猜的!”
“行吧。”戚鶴将松了口,“看在你當了我幾個月兒子的份上,雖然沒叫過我爹,但也勉強相信你。”
“本來叫一聲爹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得帶你去見個人呢。”鴦未眠邊說着邊加快了腳下的步子,邁到戚鶴将前面一點去帶路。
路上行人漸少,周遭的燦爛陽光逐漸被陰影淹沒,空氣濕冷起來。
戚鶴将心裡生出些疑慮,他問:“鴦鴦,你确定這地方有人住?”
“誰說的那人住這兒了?我們可是昨夜才來到人間,短暫地找個歇腳的地方而已。”
“那那人怎麼不與你一同來平府住?”
鴦未眠的情緒似乎在這話出口的瞬間低落下去,他步子微不可查地頓了頓,随後繼續走,再開口時聲音都低沉了許多:“那自然是有原因的。”
這話說後并不久,鴦未眠就停下了腳步,他又轉過來面向戚鶴将:“你看。”手正往前方指去。
戚鶴将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那是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因四面八方都是廢棄的屋子故而沒有一絲光能照進去。
然而就是在這樣黑的環境裡,有隐約在動的一抹白。
鴦未眠走上前俯下身子,輕輕地喚:“阿娘……”
戚鶴将因這一聲“阿娘”而震驚得瞪大眼睛,那邊的鴦未眠依舊輕輕地喚着躲在黑暗中的人:“我已經找到戚哥哥啦,他現在就站在這裡。我讓他過來見您?”他又等了片刻,像是得到了許可,轉頭對着戚鶴将招手。
戚鶴将還是有些愣神,過一會兒才緩步走上前,走近了之後黑暗中也便出來一個人。
戚鶴将立刻就認了出來,那真的是黎梓神君。如當年般雪白、溫柔又美麗的面龐,但血色盡失,虛弱得連身體都是半透明的。
戚鶴将唇抖得要說不出話來:“…黎梓姨姨?”
黎梓大半個身子依舊隐在黑暗裡,她聽到這喊聲笑着點點頭,像當年一般慈愛地看着戚鶴将,眸中還多了絲欣慰:“都這麼大了……長得比姨姨還高了呢。”
——其實本身當年十五歲的戚鶴将也沒有比黎梓神君矮多少。
“當年我就要葬身蛇口時,阿娘突然出現,救了我。後來又到雪山之巅,救下來……崔早霜。”
戚鶴将有些不可置信:“所以,姨姨您當年,也是落進了不歸海?”
黎梓點頭:“當年你們被綏追的動靜太大,我這才有所察覺。趕到的時候餘光瞄到你和早霜去了雪山,殺了綏之後我也往那邊趕去。”
戚鶴将聽着二人的語氣,心中猜測着。當年鴦未眠是怎麼被丢在那裡的,他自己應是知道,不過後來應該并沒有告訴黎梓神君。但出于謹慎,他還是試探着問了一句:“早霜,她……”
黎梓神君搖搖頭:“我找到她的時候她神息盡失,已然是個凡人之軀,在不歸海下苦苦掙紮了兩年,還是走了。”
戚鶴将聞言,心中不免有些酸楚。而鴦未眠站在一旁沒有說話,神色晦暗不明。
“……姨姨,您昨夜怎麼沒和鴦鴦一同來見我?”戚鶴将還是換了個話題。
黎梓臉色一變,似是勾起了什麼痛苦的回憶。目光微微一動,道:“當年,我被綏咬到了右手,雖說當時便把毒排了出去,可畢竟是在不歸海底,恢複得慢了些,落了病根。
修養了這十五年,昨日覺得好些了,才和小鴦一起離開,隻是沒想到竟然落在了人間。。
當時,綏的一小截牙斷在了我的血肉裡,如今一見光就痛苦難耐,故而趁着夜色找了這樣一個透不進光的地方躲着。”
“會好嗎?”
一直默不作聲的鴦未眠随着這話問出口之後目光與戚鶴将一同落在了黎梓神君臉上。
——其實,他心裡應該是有答案的。他們都應該心裡有答案的。
可黎梓神君笑着,道:“會的。”
天依舊是冬,冷風乍起。戚鶴将與鴦未眠打了個哆嗦卻又笑起來,眉眼彎彎落在黎梓神君眼裡。
黎梓神君又退回黑暗,戚鶴将和鴦未眠想要上前去看看,這巷子外頭卻突然傳來了呼救,還是平兩寒的。
戚鶴将心裡短暫糾結片刻,飛上高牆一路踏着牆頭奔了出去。他一下打碎直直朝平兩寒投去的花瓶。
可因距離太近,花瓶破裂的碎片還是傷到了平兩寒,在他臉上留下一道血痕。他面龐本蒼白,這道血痕讓他看着便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樣。
鴦未眠此時也追了出來,看到平兩寒臉上的傷便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他催促着戚鶴将與一同帶出來的兩位工人簇擁着把平兩寒帶回平府。
路上,鴦未眠問戚鶴将:“你方才看清那東西從哪來的了嗎?”
遲遲沒有得到回到,鴦未眠轉過頭去看着戚鶴将,問:“沒看清?”
戚鶴将卻沒有點頭。他眉頭鎖着,嘴泯成一條直線,在踏進平府門前兩步才壓低聲音道:“……青樓。”
“這……”鴦未眠也登時一噎,“平二公子喜歡幹這事兒?”
戚鶴将直接否認:“你看他那螞蟻見了都搖頭的體格,可能嗎?”
鴦未眠被說得啞口無言,因為無法反駁。
可戚鶴将卻出了聲:“不對啊!你一個十七歲的、從小生活在不歸海裡、昨夜才初來人間的神明,這些誰教你的?”
鴦未眠心虛地移開目光:“額,那什麼……诶、你看!平家主來了!”
戚鶴将聞言擡頭,果真看到了正邁步朝這邊走的平瓷書。他于是低聲道:“等會兒再跟你算賬,你最好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不知是無話可說還是平瓷書已行至跟前,鴦未眠默默當起了啞巴鹌鹑。
平瓷書看着平兩寒臉上的傷,擔心之餘卻出乎意料地沒有特别生氣,問:“今日戚鶴将與你沒走在一起?”
沒等平兩寒答話,戚鶴将錯倒是認得快:“抱歉平公子,故人初重逢,我實在有些……喜不自勝。故而,沒能護二公子周全。”
昨夜燈光昏暗,如今借着白晝的光亮,平瓷書的目光從平兩寒和戚鶴将面上一一掠過,細細打量了鴦未眠一番。随後他收回目光,淡淡道:“故人重逢,理解理解。罷了,總歸兩寒也沒什麼大礙,此事便不再追究。”
準備了一肚子謊要跟平瓷書扯的平兩寒一愣:“啊?哥你就這麼算啦?”
“不然呢?你希望我追究一下?”
見證了平瓷書每次為自己受傷這事兒發怒的平兩寒連連擺手:“不用不用!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那我先去上藥啦?稍後見!”随後拉着戚鶴将和鴦未眠就溜了。
到了平兩寒房門前,他轉過身來對着兩人道:“好險好險,我以為我哥又得發好大一通火呢!不過不管怎麼說,還是把你們帶走我比較放心。
那本公子就進去啦!你們倆也去幹自己的事兒吧,府上還是安全的。”
見兩人颔首,平兩寒開門進屋,随後又輕輕關上了房門。
見門關嚴實了,二人便轉身往外走。戚鶴将道:“那請我的鴦鴦解釋解釋方才的事吧?”
鴦未眠依舊有些心虛,細看之下還會發現他面上有些微紅:“……就是,昨夜初來人間,安置好阿娘之後有些心不在焉,走着走着和一個姑娘撞上,被她連哄帶騙拉進去了……
我當時還不知道那是個什麼地方,就稀裡糊塗被拉進去了,還直接上了樓。。我聽到隔壁的那種聲音,就…直接把窗戶拆了……”
他聲音越說越小,可戚鶴将卻越來越震驚:“所以昨天那個跳窗砸一大蘿蔔上‘奇怪小人’是你啊?!”
鴦未眠鹌鹑似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