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憐生很少遠行,一路上這也新奇、那也有趣;黎梓百年來初到人間,不免和他一起到處閑逛,便出現了一個病秧子帶着另一個病秧子各種玩樂。
這些事情上平問生向來縱着平憐生,戚鶴将又巴不得幾人一步三回頭,所以慢悠悠前行,來時小半月的路程走了整整兩個月,不見得前進多少。
其間黎梓倒也提過幾次讓鴦未眠回來,都被戚鶴将各種理由糊弄搪塞過去了。
不過,黎梓好歹也活了幾百歲了,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便不是戚鶴将三言兩語能哄得過去的了。
“小戚,你說實話,褚兒他真的隻是回去找人了嗎?”
戚鶴将手藏在袖中握拳,面上不顯:“自然。”
黎梓接着問:“可是我跟着你們這麼久,也沒聽他提起過還有别的友人啊。”
五指捏緊,戚鶴将輕咳一聲:“其實……”
在此時,他的話被不遠處的平憐生打斷:“黎梓姨!快來看,這兒的東西你一定喜歡!”
戚鶴将忙不疊撤退,黎梓轉頭一看人沒了,索性不放在心上,和平憐生挑挑揀揀去了。
這個季節的日光溫和,靜靜照亮大地無垠。
有什麼可憂慮的呢?左右戚鶴将父母在他出生那年便雙雙身隕,後來從不歸海底逃出,親近之人相繼離去,平氏二位小公子相互扶持,至于黎梓……
對啊,還有黎梓,東風神君多年生死不明,要是鴦未眠和戚鶴将也離她而去,那未免太殘忍。
“天殺的……”戚鶴将低聲罵道,“早知道當時把他勸住了。”
一路往北,天氣越來越冷,路上行人漸少,能絆住人腳步的東西也越來越少。眼見着裡北方越來越近,其餘三人愈加頻繁說起鴦未眠,戚鶴将内心萬分煎熬,偏偏還有口難言。
終于,黎梓還是察覺到了不對勁,她來到戚鶴将身邊,聲音柔和卻不容置喙:“小戚,姨姨感覺你有事瞞着我們。”
戚鶴将手心虛虛冒汗:“…姨姨怎麼這麼說?”
黎梓不答,接着追問:“小戚,你說,鴦鴦到底去了哪?要做什麼?”
平問生和平憐生也湊過來,對黎梓的話表示贊同:“是啊,戚小友有事不妨直說,鴦小友到底去了哪?”
戚鶴将見隐瞞不住,捏了捏拇指,将一切娓娓道來,不過還是将神魂說成了神識,隐瞞了東風的存在。
黎梓聽聞,面上倒是沒有太多情緒,隻是略微踉跄一下身子,還是出賣了她的震驚和慌張。
平問生也是同樣的感受,不免語氣重了些:“鴦小友年紀小不懂事,你怎麼能由着他胡來呢?”
平憐生點頭附和:“是啊,好歹勸勸啊。”
其實他們也能理解戚鶴将,但嘴上總少不了要說兩句。
戚鶴将也不好做,勸吧,勸不住;想攔着就得回來找黎梓,但若是黎梓聽了和東風有關,怕是跑得比鴦未眠還快。
“事已至此,黎梓前輩,你有什麼打算?”平問生到底冷靜些,很快開始想着解決問題。
黎梓擡頭,語調不疾不徐,蒼白但堅定:“不歸海,我是一定要去的。”
戚鶴将自然是不願意的,他道:“姨姨,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對,但按人間的标準來算,我也不年輕了,做這個決定不是一時頭腦發熱。當初不告知您,是我和鴦鴦都憂心不歸怨氣濤濤,怕您承受不住,如今,您還是也别去吧……”
平問生也跟着勸:“是啊黎梓前輩,十七年前你本就在不歸海下傷了根本,如今再去,難保不會發生什麼嚴重的後果啊。”
“您憂心東風神君和鴦小友,但他們同樣也會憂心您啊。如今,鴦小友已經入海,您再下去也未必能幫上忙,不如還是留在這裡吧……”平憐生說着,還淚眼汪汪地偷偷觑着黎梓,惹得對方都有些心生不忍。
黎梓不聽,但心中已有動搖。
“其實……”戚鶴将斟酌開口,“我留在鴦鴦身上的不是神識,是神魂。我……”
“什麼?!”不待他說完,黎梓便大為震驚,兩步上前來,二指并攏抵在他眉間。
内力在戚鶴将體内走了一遭後,她道:“你瘋了嗎?你這樣鴦鴦若有不測你也活不了!”
這或許是黎梓第一次如此大動肝火,衆人皆不敢言語。
戚鶴将小心翼翼觀察着黎梓的臉色:“至少,到現在過去了兩個月,我神魂無虞,可以說鴦鴦把自己完好地保護了兩個月,他還是很厲害的。”
聞言,黎梓垂眸,像是認真在思索。半晌她擡眉:“你們真是胡鬧……”沒有多少斥責的意思,衆人知道她這算是妥協了。
“可是,我還是不放心鴦鴦一個人在下面。”
戚鶴将道:“那,我去吧。”
“不行。”黎梓一口回絕。
“姨姨,現在我和鴦鴦的命是連在一起的,所以如果他出不來,我在哪都一樣,倒不如……”戚鶴将話沒說完就感到神魂一陣洶湧澎湃,耳目不清,捂着心口連連後退。
恍惚間有人他一把,似乎還問了什麼,可他沒聽見,因為此刻,他的耳邊高聲痛哭,響天徹地。
“小戚?小戚!”過後,黎梓的聲音穿透混沌,清明響在耳邊,戚鶴将擡眸望過去,依舊頭暈目眩。
可是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