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江堂還是不願意信,道:“可是我來此處的時候,遇到的多是善人。”
“有光的時候,裝一裝罷了。”
落江堂腳下踩到了一顆石頭,趔趄了一下。鳳翥扶住他,道:“沒事,以後見得多了你就明白了。”
往後的這一路上,他們明明是走在人間,卻仿佛徘徊于生死邊緣。見過往食物裡下毒的飯館賈老闆、聽過咒狀元不得好死的李探花、遇到過每代都要向海神獻祭女嬰的崔氏人……
落江堂頻頻回頭,看着那個往海裡丢了孩子就走的老婦。
鳳翥問:“怎麼了?”
那老婦已經隐入了人海,再也看不見。落江堂回神:“許是眼花了吧,我在她身上看到了靈光。”
“靈光?”鳳翥抱起了落江堂用靈力托回來的女嬰,“是你們神明都有的東西嗎?”
落江堂點頭。
“也未必呢,我也見過為求富貴留在北凡混迹于人群中的神明。”
鳳翥逗了逗懷裡的女嬰,揭開她的襁褓、發現上面有個“崔”字。與落江堂商議過後,兩人在這座城暫時住了下來,鳳翥把繡字的襁褓換下,用籃子裝着她,在一個夜裡放到了花樓門前。
落江堂看着花樓裡出來一群衣着豔麗的姑娘,嬉笑着把女嬰抱了回去,問:“送她去那種地方,真的是對的嗎?”
鳳翥偏頭,不答反問:“在城中住了三月,你覺得你能找到第二個願意給她一口飯吃的地方嗎?”
落江堂一噎。
夜裡一片寂靜,花樓内卻亮起了幾盞燭火。鳳翥笑道:“走吧,我們的路還長着。”
她牽住了落江堂的手,像是這冰冷的世界中最後一絲暖人的溫度。落江堂上前、輕輕擁住了她:“鳳翥,你真好。”
看盡衆生百态,仍懷慈悲之心。
鳳翥握住他的手更緊了些,道:“如若沒有你,我也僅能空懷慈悲之心罷了。”
她看着落江堂的眸子,亮如星辰。
長夜久絕,蟲鳴起伏。彼此一呼一吸,好像帶出了能溫暖整個人間的熱浪。
“我會以絕不退縮的姿态同這世道鬥争到底。”
“而我,永遠在你身後。”
***
這日兩人剛剛走到極天橋,鳳翥突然捂着嘴幹嘔起來。落江堂當即緊張起來:“鳳翥?你怎麼了?”
鳳翥擺了擺手以示安撫,把了把自己的脈。她先是愣了一下,就聽到落江堂緊張兮兮地問:“怎麼了?”
鳳翥笑了笑,道:“我們可能走不了了。”
接着補充:“你要當父親了。”
這句話包括後面的畫面都異常模糊,劇烈地顫抖、震蕩。
這次不等衆神再說什麼,陵始自覺跳出來解釋道:“這是從江堂神君記憶裡提取出來的,流暢度受他的主觀感情控制,這我管不了啊!”
衆神剛要出口的質問被這句話強行堵了回去,隻能繼續盯着手裡的圓盤。
畫面始終斷斷續續的、看不清人臉、聽不清聲音,時常電閃雷鳴,看起來實在有些駭人。
“陵始神君,真的沒辦法改善一下嗎?”
“就是啊,這能看出來個什麼東西?”
陵始也想不出什麼辦法,正頭疼時,身後有人喚了自己一聲:“陵始神君。”
他轉頭,看到的便是月倉倉。算了算年齡段,朝她行了個晚輩禮:“不必如此客氣,叫我陵始就好。……月前輩有什麼事嗎?”
月倉倉道:“我就是想說,如果落江堂這裡不好入手,可以提帝摘月的記憶,他想必也知道些内情。總之,我們隻需要知道最終結果不是嗎?”
陵始道:“這或許是一個好辦法。可是,帝君他不在這個幻境裡啊。”
“不用擔心,我有辦法。”
她說着,手裡便托了一個光球,另一隻手往裡面注入了一絲法力,随後閉上了眼。
片刻後她再度睜眼,蹙了一下眉,道:“這之後第八個月,鳳翥突發意外早産,沒人接生,一屍兩命。”
“什麼?!”陵始從她手上接過了光球,閉上眼,看到了帝摘月的記憶。
落江堂半身染血站在面前,渾身戾氣、血氣沖天,道:“這些人死不足惜。”
“當年,我不過離開了半日,鳳翥獨自出門,就在這條街上,摔了一跤。那時她已懷胎九月,這一跤摔下去就流了血。她死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帝摘月挑眉:“所以,這和你殺這些人有什麼關系?”
落江堂随手丢了不知從哪偷來的劍,道:“這座城是她的墳墓,我不允許任何人打擾她的安甯。”
“你這樣,不怕她活過來之後怪你嗎?”
落江堂頓了頓,施了個法術把身上的血迹清理幹淨:“我會告訴她,她是錯的。”
“世人不值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