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起舞從半商街離開,打算再去一趟明月來相照。
這件事還沒完。
現在想來,那天茶館夥計所說的“有人曾在夜間撞見過無主影子”的靈異故事,或許就與前幾日偷襲她的皮影人有關。
當日她親眼所見,在傷了她之後,那東西先是變回了皮影,然後又逐漸變化成影子……
應是以影子形态在外活動最不易被人發現端倪。
時間上也算對得上,茶館夥計說的是他外爺的外爺那一輩就已經有此傳聞,而方才祝餘說那皮影人原是清朝人,也不知替那李家賣命了多少年。
但還有幾點江起舞并未想出個究竟來。
一是,她記得很清楚,那日所見的一人一馬都是沒有影子的。
她絕沒有看錯,落日紅光透過樹林照在騎兵的盔甲上,那盔甲反射出的光當時還晃了她的眼,但偏生就是沒有看到地上有影子。
真是奇了怪了,雖說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但當時那片樹林裡加上并未現身的祝餘,統共也就那麼幾個人外加一匹馬,竟隻有祝餘一人是正兒八經有影子的麼?
另外就是,那騎兵在傷了她之後為何不再次補刀,反而有種落荒而逃的意思。
他的刀沾了她的血,便即刻一動不動,難不成是……怕她?
“他呢,是清朝戰場上的一個垂死的騎兵,被李章平的先祖不知用什麼秘法把整個靈魂和影子一同捉去,困在了那張皮影裡……”
江起舞蓦然想起了祝餘的這段話。
不知用什麼秘法把整個靈魂和影子一同捉去……
靈魂和影子,影子……
所以說,那皮影人的原身本就是影子是麼,而皮影既是個儲存容器,也是個模子,隻有借了皮影的形他才能幻化成騎兵模樣。
若真如此,或許就能解釋為何江起舞不見他有影子——在這世上有誰看見過影子的影子呢?因為他本就是影子,所以他不會有影子。
江起舞越想越按捺不住,她以前從未往這個方向想過。
若這個推斷是真的,難不成她自己也是影子?傷了她之後不再動手,是驚覺遇上自己人了嗎?難道是良心發現,覺得不該同類相殺?
……
就這麼一路複盤推測,很快便到了明月來相照門前。
大門緊閉。
門縫間夾着幾份報紙。
江起舞取下一翻,看來從她被偷襲的第二天起這扇門就再沒被打開過,俨然一副人去樓空的樣子。
也是,隻要燒皮影那一招沒要了他的命,他就一定會跑。
江起舞有些氣不過。
不,是非常氣不過,甚至于将手中的報紙狠狠地攥成了一團。
一為手中再沒了牽制他的那根線。
燒皮影是當日的無奈之舉,但既沒能要得了他的命,又讓人給跑了,往後便無法保證他不再作惡。
這根刺留在心中實在是紮人得很。
二為沒有機會親眼看到他現如今是何慘狀。
當日江起舞尚且給他留了一條生路,可他非但不知悔改,反倒要置她于死地。若不是她異于常人,豈不早就去見了那閻羅王、稱了這賊人的意?
但即便是有着滿腔怒火,到了這一步江起舞也隻能偃旗息鼓,暗自生氣。
畢竟都已經三天過去了,此時找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隻是可憐這幾份報紙,先是無人認領,遭受了幾日風吹日曬,好不容易來了個人,又将它們攥得不成樣子,完全被當成了出氣筒。
當天傍晚,清河客棧。
一樓大堂内還是隻有那位前台。
這幾日,每當有人進出,她都會第一時間确認來者何人。
按理說,這也是她職責所在,但怪就怪在她的反應——當着客人的面自然是微笑示意,客人走後便會露出有些複雜的神情,略微失望、疑惑,還夾雜着擔心和猶豫。
餘光看到有人影出現,她再次擡頭,但這回隻微笑示意了不到一秒,神色變化之快令人咋舌。
來人是來與她交班的同事。
“你這是什麼反應?最近迷上川劇變臉了?”
“不是,我跟你說過的,那位姓江的客人。”
“噢!沒事,她訂了好幾天的房間不是麼,就算這幾天都沒見着人,等到她辦理退房的時候也可以把東西轉交給她的。”
“可是她應該是好幾天都沒回來過,我總感覺該不會出事了吧?你說要不要報警啊?”
“不會吧,别胡思亂想。或許是我們沒注意到呢,這一天二十四小時她什麼時候進出我們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能注意到的。再說了,你不是說她去指月寺了嗎,說不準一時興起在那住上幾天也是有可能的,你說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兩人讨論得熱火朝天時,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插了進來。
“是啊,我在指月寺住了幾天。”
循聲望去,正是幾日不見的江起舞。
她一邊踏進客棧,一邊對着兩位前台說道:“抱歉,或許我應該提前說一聲的。”
方才在客棧十幾米開外,江起舞就聽到此二人正在談論她。
聽完前半段後,她便發愁于該如何為自己的“失蹤”找個合理說辭。
或許是上天也覺得她近日過于不順,不忍再令她頭疼,隻片刻過後就為她拱手送上了可以照抄的答案。
于是江起舞順勢踩着這台階就進來了,她向她們走去,對着相熟的那位說:“謝謝你的推薦,我在那裡玩得很開心。”
是,玩得很開心,然後被捅了……
但這不是重點了,重點是她們方才說的——有東西轉交給她。
果然,在一段客套之後,前台拿出了一個帶鎖的小木箱遞給江起舞。
“江小姐,這是前幾日有位……嗯,姓李的老先生,他囑咐我們把這個轉交給你,還說密碼是……是他最後一次營業的日期。不過啊,他看着怪吓人的……”
前幾日,李姓,最後一次營業。
那多半就是李章平了。
呵,成了老先生麼,算他活該。
302客房内。
江起舞看着桌上的箱子,鎖已被她打開,密碼确實是她去明月來相照砸場子的那天,0503。
隻是一人一箱已面面相觑十分鐘有餘,江起舞卻還在猶豫。
雖說雙方是各有損傷,但也不至于就這麼兩相抵消。而且他都被整成“老”先生了,怎麼說也不會是給她送禮。
那這箱子,必然是來者不善。
莫不是個炸彈?一開就炸的那種?
她倒确實還沒試過粉身碎骨的感覺,試試也無妨。
于是就要掀開箱子,但又馬上猶豫着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不行,不能在這裡,客棧裡還有其他人在。
那出去找個沒人的地方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