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餘:“或許,另一卷簡策就是答案。”
有了先前的經驗,江起舞直接把地上那卷黃色麻繩捆着的簡策挪到桌上,然後再展開。不料,一股血腥味在展開的瞬間彌漫開來,惹得江起舞和祝餘都皺起了眉,捂住鼻子嫌棄地往後退了兩三步。
雖然隔了幾步的距離,但兩卷簡策之間的差異是肉眼可見的。方才那卷,就是正常的、經曆了一些歲月的模樣,而現在這卷,乍一看隻能用詭異來形容。
一是每片竹簡上一道道淺淡的暗紅色痕迹,結合氣味來看,多半是殘留的、無法去除的血迹;二是上面的内容不連續,中間有幾片竹簡是空白無字的。
江起舞想起五四三說的話,“任憑差遣,予取予求,不管是盒子的密碼,還是我的血。”
于是她說:“這竹簡上的紅色痕迹,不會是五四三的血吧?”
祝餘明顯也想起來了,“他言之鑿鑿地說他的血對你很重要,也十分堅定地認為,你一定需要他的幫忙,我猜,這一卷簡策最初是完全空白的。”
江起舞:“完全空白?你認為,他的血會是顯字的鑰匙是嗎?”
祝餘點頭,“你看,這些紅色痕迹層層疊疊,新舊不一,表面一層痕迹越新,底下的舊痕迹就越多層,并且未顯字部分有最新的痕迹。說明他也無法保證什麼時候才能顯字,隻能隔一段時間就在未顯字的部分塗上自己的血。”
江起舞:“如果真是這樣,還有幾片竹簡尚未顯字,這也就是他笃定我需要他的理由。”
祝餘:“沒有他的血,有一部分内容将永遠不見天日。”
江起舞哂笑,“呵,他想要我的血,一通折騰下來,他的血反倒要成了我的工具,還真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啊。”
祝餘亦一嗤,“是啊,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像他這樣的人,早晚栽在自己手上。”
大概是卷在一起導緻氣味發散不出去,因而初展開簡策時血腥味格外的難聞。經過一段時間的散味後,江起舞和祝餘終于能夠忍受這氣味,重新上前,仔細讀着已顯字的内容:
“天下有始,生亦有源。所謂竟何在?夫地萬物生。無盡寶,南山壽,兩利之不欲者,世間難有也。若至萬物生,兩利唾手得。然得之易,至之難,蓋似人非人者之難尋也。”
“何謂似人非人者?左右以為人,然實非人也。耳佩一黑石,以掩無影見。”
讀到這,緊接着的便是幾片未顯字的竹簡。跳過未顯字部分,再往後的内容是:
“今日傷,明日康,非魍魉不可殺之。此之謂似人非人。”
“萬物生之門,數十年一變,惟似人非人者知其所在也。知之而不知,不知而知之。不聞其名,但得其寶。現有一法,借魍魉,殺無形,存心血,則路自現,利可得。然此法之弊在于密,若洩于似人非人者,則其血再無引路之用。”
通篇讀下來,江起舞看懂了個大概,這些文字按照要表達的意思可劃分為三段。她一邊比劃,一邊對祝餘說:“從‘天下有始’到這,‘蓋似人非人者之難尋也’,這是第一段。”
祝餘微微颔首以示同意,“這部分在說,世上有個叫做萬物生的地方。天下有始,生亦有源,是指萬物生是這世上萬物的來源嗎?”
江起舞:“來源?萬物生,萬物誕生之處……真的會有這樣的地方嗎?”
看着江起舞半信半疑的樣子,祝餘笑道:“還是那句話,有還是沒有,猜是猜不出答案的,隻有自己看見了才是真的。”
江起舞深以為然。事實上,從剛才通讀完簡策上的内容後,她就在心裡有了計較:萬物生這個地方,她是一定要去探一探虛實的。
“去嗎?”江起舞沖着祝餘微微挑眉,“我是一定要去的。”
“當然。畢竟我沒有不去的理由不是嗎?”說完祝餘便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麼?”
“笑你啊。你這流程走得還挺有自己的風格的。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難道不是應該先把目前的線索給盤個明白,才會開始安排之後的計劃嗎?”
江起舞抓住祝餘言辭上的漏洞,“你也說了,是一般人,可我連人都算不上,不搞你們這些所謂的流程。”
“所以呢?”祝餘指向門外,“咱們現在要不直接出發?”
“沒有所以,随心所欲。我現在覺得,可以接着盤了。”
“行。你随心,我随你行了吧。”祝餘把話題轉回簡策上的内容,“無盡寶,南山壽……若至萬物生,兩利唾手得。看來那五四三之前說的也不完全是假話,動機是真的。”
“他确實想求财,但不是靠拐賣,而是想要萬物生裡的無盡寶,甚至還想長生。”江起舞鄙夷地看向正在閉着眼,認命地随着音樂搖頭晃腦的哂笑,丢下一句點評,“這倒是很符合他貪财怕死的形象。”
祝餘:“然得之易,至之難,蓋似人非人者之難尋也……也就是說,他想去萬物生,就必須要找到你這樣的似人非人者。這應該就是他接近你的理由了。”
江起舞:“不隻這樣。你看第二段,從‘何謂似人非人者’到‘此之謂似人非人’,這中間的描述和我都對得上,尤其是耳朵上佩戴着黑石,我想他大概就是從這點上認出了我,才有了送酒的事。”
祝餘:“隻這一點,就足夠認出你嗎?今日傷,明日康……或許,剛才在樹林裡的偷襲也是一種試探,他想試試你的傷是否真的能好得那麼快。”
“或許吧,但不管怎麼樣,他都已經沒有機會了。”江起舞指着簡策上最後一段的首末兩句,“隻有我才能找到萬物生的門,他隻有一個方法,就是用魍魉殺了我,用我的心頭血指路。但是這個方法的前提是我不知道這一切,否則即便殺了我,我的血也不會再有指路的作用。”
祝餘:“難怪,難怪在我們找到這兩卷簡策的時候,他要跑進院子裡,看來是想趁你不備,為他的長生暴富夢最後再努力一把啊。”
江起舞:“還有他被抓回來後,便提出要與我做交易。想必是美夢破碎已經闆上釘釘,再無挽回的可能,就隻能求個保命了。”
祝餘:“倒也說得通,這兩卷簡策确實可以解釋他這兩天的大部分行為,至少比拐賣的說法靠譜多了。”
江起舞:“還有個問題,方才我們決定要去萬物生,隻是那地方到底在哪,怎麼去,我也并不知道呀,難不成我把自己給殺了,但現在也來不及了吧,我已經都知道了。”
祝餘把手背貼上江起舞的額頭。
“你這又是做什麼?”
祝餘收回手,“我看看你發燒了沒?”
“什麼?”
祝餘:“如果不是燒壞了腦子,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看你的意思,如果現在殺了你還管用,你真打算這麼做是嗎?”
江起舞:“說實話,那把魍魉刀能不能殺了我還有待驗證呢,現在不也隻是空口無憑嗎?誰知道這簡策是不是在瞎編呢?”
本來隻是話趕話說到這,但“瞎編”一詞一出口反倒提醒了江起舞,“是啊,如果這其中有瞎編的成分呢?雖然關于我的描述都說得挺像回事的,但萬一有一分假摻在九分真裡,就是為了讓我全都當真呢?”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诶,你幹嘛呢!”
祝餘見江起舞又拿起那把魍魉刀,竟是作勢要往自己心口上捅,趕忙握住她的手腕,将其攔下。
江起舞:“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如果這是假話,那寫這簡策的人一定是認為我不會向自己下手,才寫了這句自認為難以驗證的話,我偏不讓他如意。”
祝餘的表情晦澀難辨,她把刀從江起舞手中抽出,然後背在了身後,“你也說了是如果,那如果不是假話呢?你當真不怕就這麼死了嗎?”
“再退一步說,就算是假的,你也沒必要為了驗證别人的謊言傷害自己吧。不要仗着自己傷好得快,就這麼有恃無恐。”
“難道你都不會疼的嗎?”
祝餘說的,江起舞其實都明白,若是今天隻有她一人在這,她斷然是做不出這事的。
至于為什麼有剛才的舉動?
她其實是想要讓祝餘攔住自己太過激進的行為,重點不在于她的試圖自傷,而在于祝餘的攔。
對于江起舞來說,祝餘的适時阻止就像是一個标志,一個她從此可以偶爾任性而為的标志。
時刻三思而後行是很好,但時間久了她真的覺得好累,所以,她刻意表現得激進,隻為了引出祝餘的阻止,從而給自己緊繃了五年的生活正式地松一松弦。
所以,祝餘的反應讓她覺得很開心。
但開心之餘,江起舞又想起剛才被五四三劃傷手臂時祝餘擔心的模樣,她有些愧疚,覺得似乎利用了祝餘對她的關心,于是聲音弱下來:“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以後不會了。”
祝餘斂了斂神色,隔了一會兒才語氣冷淡地說:“我沒那麼容易被吓到。”
“那讓你擔心了,我的錯。”
祝餘依舊不買賬,“你沒有錯,我也并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