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糟的還在後面。
很快,他們便不隻是在說了。
祝餘聽到刀子劃過皮肉的聲音,聽到他們咀嚼、碰杯的聲音,也聽到了那個女人被堵在膠布之下的悲鳴。
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越來越濃烈,讓她覺得惡心,覺得窒息,她就像是溺了水似的,喘不過氣來。
她想讓他們停下,但她什麼都做不了。
她能做的,隻有閉眼,隻有盡量去想其它事,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但處在這種場景中,再怎麼盡量,也想不了完全無關的事。
她想到了上一次。
上一次經曆這些,是好幾千年之前了,具體是多久之前,祝餘已經記不得了,她隻記得,那次她也不敢看,也閉上了眼,睜開眼後,吃人的惡魔便都死了。
她告訴江起舞,救她的,是她在這世上萬千生命中最相信的存在。
當時,江起舞還對這個形容提出了質疑。
在她失蹤期間,祝餘把她們在思無邪的錄音聽了無數遍,因為想聽她的聲音,以至于現在對她那晚說過的話倒背如流。
“你不是說,從小無父無母,将你賣了的女孩又是你唯一的朋友嗎?怎麼現在又多了個最相信的?因為救了你,你們才認識,那個人才成為你最相信的人?”
“那也不對吧,上一句你說的是,後來你才知道救了你的到底是誰,按照正常人的邏輯,下一句就應該從當時的視角來說明——如果那個人在事發前并不是你最相信的人,你就會先說,是一個陌生人,又或者是,一個認識但不熟識的人,然後再說,後來他成了你在這世上最相信的人。”
“可如果事發前你就已經是最相信了,那你又如何解釋你之前說的,除了那個女孩外,沒有其他朋友呢?”
“你在說謊。”
但她其實沒有說謊。
隻是,江起舞沒有注意,她說的是,那個女孩是她第一個除了影子之外的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江起舞沒有想過,她在這世上萬千生命中最相信的存在,根本就不是人。
是她的影子。
小時候,她是個孤兒,吃不飽穿不暖,也沒有朋友,覺得孤單時,隻能對着自己的影子說話,直到十四五歲,認識了那個後來将她賣了的女孩,她才有了第一個除了影子之外的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
所以,影子才是她的第一個朋友,是那時的她在這世上唯一相信的存在。
她還為自己的影子取了個名字,叫做祝月明。
因為她怕黑,夜晚月光明亮的話,她便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便有了陪伴,便不那麼怕了。
雖然祝月明回應不了她,但她也永遠不會離開她,永遠不會背叛她。
幸運的是,後來她也得到了回應。
在食人事件發生幾個月後,她才知道,原來祝月明是有生命的,原來那天,是她殺了那些惡魔。
祝月明告訴她,影子和本體息息相關,她把那些惡魔的影子給扭曲了形态,他們的身體便也出現同樣的扭曲,她就是這麼把他們殺死的。
她也告訴她,一直以來,她其實都能聽得到她說話,很感謝她能夠将她視為朋友,也很喜歡她為她取的名字,但是因為怕她害怕,才一直沒有回應她。
……
但祝餘很清楚,這一次,她的朋友不會再出現救她,因為她已經不在她身邊,不在這個世界,因為她現在的這個影子,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了。
甚至,現在的這個,是沒有生命的。
“啊——”
女人的慘叫再次響起,把祝餘的注意力又生生拉回了這場虐殺中。
這回她的聲音已經虛弱了許多,這讓祝餘更加不敢睜眼,她怕一睜眼,看到的便是一具殘破的身體,她怕看見血肉藏不住白骨,更怕看見女人的眼神。
“别光叫啊,不對那位觀衆說點什麼嗎?你們可是好朋友啊。”又是那位紅色晚禮服的聲音。
觀衆,是在說她嗎?
好朋友,她們是嗎?
“祝餘。”虛弱的女人喊着她的名字,仿佛将要說出什麼詛咒,仿佛誓要拉她一起堕入地獄。
祝餘隻覺自己渾身都在發抖,不要喊她,不要喊她,不要用這種聲音,這種語氣喊她,不要,不要……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不甘越來越重。
不要說,不要說,祝餘抖得愈發厲害。
她似乎用上了所有力氣,尖聲凄喊道:“為什麼不是——”
“砰砰砰——”幾聲槍響。
霎時間,女人的凄喊停下,惡魔的笑聲消失,世界終于安靜,身下的地面從光滑的瓷磚變回了粗糙的砂礫,身上的束縛感也一下沒了。
但祝餘還是不敢睜眼。
直到聽到江起舞的聲音,直到她被她抱在懷裡。
“祝餘,是我。”
“沒事了,沒事了。”
“不要怕,那些人都是假的,是幻境。”
“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