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口冰水咽下去,她扭頭看,好巧,溫晚也在看她。
二人視線相觸,又迅速分離,謝舒毓低頭旋上瓶蓋。
左葉笑着拿手點她們,“心裡都有鬼。”
“有啥鬼?”謝舒毓順嘴接,掩飾心虛。
“沒鬼?”左葉說:“沒鬼怎麼連抱都不敢抱。”
謝舒毓把水裝進包裡,“誰說我不敢。”
“那你抱。”左葉習慣性跟人擡杠。
謝舒毓偏偏最受不得激,“抱就抱。”
才剛剛握過手,面對面的距離,謝舒毓帆布包往肩後一甩,張開手臂,吧唧一下把溫晚抱住了。
“哇哦!”左葉和許徽音起哄。
謝舒毓又好氣又好笑,這兩個家夥。
出站口人流如織,無數個迎候和奔赴在同時發生,這個擁抱毫不起眼,于是大膽克服了羞澀腼腆,在彼此懷中多停留些時間。
謝舒毓臉頰貼到溫晚頭發,觸感冰涼,鼻端有熟悉的香味侵襲,是從小,甚至從她們第一次見面就聞到的,淡淡檀木香混合花果香,這麼多年沒變過。
木香如有實質,是老房子老家具專屬,醇厚溫和。花香輕盈,若即若離,無法被刻意捕捉……果香則是甜蜜的,瞬間把人拉回小學二年級的暑假。
謝舒毓有片刻的恍惚。
蟬聲吵鬧,午後空氣悶熱,小區門口一棵老樟樹下,溫晚主動靠近,朝她伸出右手,嘴裡熱烘烘的糖果味,問“你吃不”。
那天她是從家裡跑出來的,期末數學沒考好,跟媽媽吵架了。天好熱,身上好黏,眼淚濕了幹,臉蛋緊繃着,難受。
溫晚挨在她身邊,兩手捧着她的臉,左邊捏一下,右邊捏一下,手心不停揉搓,還張嘴咬了口,說“鹹的”。
在她記憶中,初次見面的溫晚是天使般的存在,有一對輕盈雪白的翅膀,周身散發出聖潔柔和的光。
她親了她的臉,還給了她一顆糖,青蘋果味的。
似乎有一種奇妙的感應,擁抱毫無預兆降臨時,溫晚本能圈攏對方腰肢,不約而同想起她們的初遇。
那隻是她生命中平凡的一天,平凡的一個午後,本不足以被銘記,因為謝舒毓,此後被反複镂刻,那幀幀幕幕,像檐角的水滴,日久天長,心上打落出深深的印記。
糖果熱化了,包裝紙變得黏糊糊,髒兮兮,她本來要丢掉,樹底下看到個小孩在哭,就順手遞過去。
那小孩沒嫌棄,伸出半截舌頭認真地舔,睫毛還噙着淚,鼻頭紅紅,臉蛋像棉花糖一樣,看起來好軟,好糯……
好好吃。
然後她跟她說“謝謝”。
回憶瑣碎漫長,思緒之廣闊,超越時間空間,現實當中,這個擁抱卻不過三五秒。
松開手,彼此都唯恐慢了地退後一步,拉出安全距離。
兩方極度配合,說抱就抱了,沒半點扭捏,左葉反倒覺得沒意思,揉揉肚子,“餓了。”
溫晚如釋重負,“有家中餐不錯,我已經訂了位置。”
她朝前走,領她們去取車,“中餐沒問題的吧,這樣我們四個都能吃到喜歡的菜。”其實本來想吃火鍋,怕蒜味大。
左葉和許徽音附和,說好久沒吃米飯了,謝舒毓兩手揣兜跟在後頭,目光本能追随。
溫晚今天穿白色襯衫,外披寬松湖藍色西裝,下身是灰色中長百褶裙,小腿細直,鞋跟适中,行走時步伐堅定,不疾不徐。
她人好看,衣服也好看,上上下下,全都非常非常好看。
她也一定很累,很忙,下班到現在,連工牌都忘了摘。
精緻、漂亮,溫晚幹練的城市精英感覺,把她們之間的距離加倍拉長,謝舒毓數不清第多少次,心中感慨——她們真的長大了,各自長成不同的樣子。
“謝舒毓!”溫晚蓦然回頭,也許是那個擁抱給了她勇氣。
回神,多年成習慣,謝舒毓小跑去溫晚身邊,眼神問詢。
溫晚隔着袖子捏住她手腕,“你說洗漱都沒帶,是不是故意的,不想來見我,隻是阿音提早就買好車票,你沒辦法拒絕。”
呆傻兩秒,謝舒毓飛快搖頭,“我沒有,我不是故意的,是真忘收拾了。”
擔心被誤會,她真心話一句接一句往外掏,“就是太想見你,緊張,才會忘東忘西,我很想你,怎麼會不想見你……”
溫晚鞋跟哒哒,像隻輕靈的小鹿,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沒事,住我家,家裡什麼都有。”
其實這沒什麼好強調的,小時候她們經常去對方家過夜,躺同一張床上睡覺,親親抱抱更是常事。不過那都是在溫晚談戀愛之前。
“葉子她們呢。”謝舒毓問了句廢話。
“開房呗。”溫晚說。
開房。
謝舒毓抿唇,故作嚴肅。
溫晚拉着她走出一段路,“其實我挺想你的,遠遠看到你向我走過來,好高興。”
心髒莫名加快,謝舒毓手指發麻,聲音發顫,“其實我也很想,你……”
車停在對面,過馬路,有汽車鳴笛,溫晚皺眉,“什麼?”
“看紅燈。”謝舒毓扯了下她袖子,“我說我也高興。”
溫晚倏地仰臉,“你說想我,我聽見了,是你先說的,你一早就說了。”
“啊?”謝舒毓迷糊,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