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花花綠綠的東西鋪滿了桌子,一個個精緻小巧的糕點擺放在瓷盤上,每一個都色彩鮮豔、香味誘人,倒像是件件獨一無二的藝術品。
縱是以前住在取酒樓時,我都很少見到這樣多五花八門的糕點。
她一擺完就拿起一個塞到我嘴邊,我趕忙攔住了她:“洗手。”
“洗什麼呀,你那牆灰又吃不死人——”
我皺着眉頭看着她,大姐頭噤聲,奄奄收回手,自己把那塊兒糕點一口吃掉了。
速度快得拿她沒辦法,我隻能去翻了下角落裡的木箱,想找找有沒有手帕。
“雲娘,你不換身衣裳嗎?而且你這屋子裡也沒個取暖的,這樣會感冒的。”她咂了咂嘴,跑到我身邊蹲下,還把脖子伸長了往木箱裡頭看。
沒錢。我心裡嘀咕着。
我僅有的家當都是娘留下的,都是些念想,哪裡能賣掉。
“隻有這些了,大不了套着被子出門吧。”我随口開了個玩笑,但這種事情我還真做過。
箱子最低下還真有塊兒帕子,我抽出來,拉着她的手仔細擦拭。
“那怎麼行!”大姐頭猛地站起身,還順帶把我也拉了起來,一臉義憤填膺:“這楊家什麼鬼地方,居然連過冬的衣服都不給你!”
其實原先是有的,但是……
我把手抽了出來,柔開被她攥疼的地方,輕聲道:“沒事,反正我也不怎麼出門。”
“那也不行!”大姐頭還是皺着眉頭,連着否決了兩句話,又思考半響後提出個點子:“我爹今天出去了,剛好我可以把屋裡的衣服帶出來些。”
說完就轉身往院子裡跑,我忙跟上,拉着勸她:“真的不用,你隔了這麼久來一趟,再來回跑什麼。”轉念一想挑開了話題,“你帶來的糕點太多,不如我再給你說個書,趁熱一起吃。”
她這才沒再跑,眼睛打轉了一圈兒,愉快着答應了。
隻是這一留也沒留下她多久,才草草吃了幾口、念了幾頁大姐頭就說要回去了,翻過牆時還留下句:“下次繼續聽。”
她精力旺盛得總讓我忍不住猜想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出手闊綽,舉止大方,雖然說是很不像大戶人家的閨秀,但總不至于真是什麼幫派的千金……
大姐頭一去,院子又複歸寂靜,她攀爬過的白桦搖晃抖掉了幾片枯葉,輕盈飄落在院兒裡。
熱鬧來如風,去如風。
我回到屋内,桌上糕點香氣濃郁。我沒忍住,拈起一塊最小的放在嘴裡,糕點外皮酥脆,内餡綿軟,仿佛冬寒都随着餡料潤開了。
又品嘗了幾塊,我止住手,把剩下的重新收進了盒子裡,又覆上塊兒白棉布存着熱氣。
大姐頭的想法總是很多,雖說是乖乖留下了聽我念書,但其實心思已經飄走了,離開的那樣匆忙,看來是堅定了要回去拿衣服的心。
我重新撿起沒看完的書,等着一會兒大姐頭回來和她一起吃完剩下的糕點。
可等到黃昏,大姐頭也沒有再來。
我想,應該是被家裡逮到了吧。但也希望她是放棄了拿衣裳來的打算。
趁着太陽還沒落下,我合上書走到窗邊,主院裡傳來陣陣鬧聲,舒緩洋樂悠悠地回蕩在楊家大院的每一個角落,連我這偏僻的地方都能聽到,可見歡騰至極。
臨近夜晚寒風更甚,如果沒撐到大姐頭送來衣服我就凍死,未免太尴尬了些。
一陣冷風順着吹進來,我輕咳兩聲關上窗,燒水沐浴。
衣裳褪去,肩膀和手臂暴露在冷氣中,道道細小的傷痕紅腫刺目,即使已有幾年沒添新傷,卻一直沒有消下去的迹象。
背上的傷雖然看不見,但可能就因為見不着所以讓我能安慰下自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熱氣褪去,我趕緊擦淨身子,抹上最後一點藥膏。
正準備爬上床鋪躺下時,外頭突起一絲細微的響動,窸窸窣窣,像是有人輕步接近。
我聽了一會兒,選擇置之不理,可能是哪個迷路或者好奇的丫環偶然途徑此地,見着這兒冷清就會走開。
雖然外頭還有些紫紅的光亮,但室内依舊昏暗,我點起床頭的油燈,抽出枕頭下的書,借着微弱的光線細閱。
然而,過了好一會兒那股動靜依然在,隐約還能聽到細微人聲,伴随着斷續抽泣,聲聲凄切。
我撫了下額頭推敲,會不會真是哪個家眷的丫環迷路到這邊來了。
但照她這麼哭下去,恐怕到了晚上我也難以入睡。
我熄了燈,想着把她帶到臨近大院的地方就回來,便随手裹上件外套出門。
到了院外,黃昏的微亮與夜色交替,四下卻未見一人。前院裡的樂聲已經消失,想必大哥的成人禮宴也散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