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時大姐頭和武申還在猜測,是不是他們爹又把翟鳴送了回去,或者是在什麼地方打斷了腿不讓回來。
大姐頭一邊想着一邊哼笑出聲,武申倒是一臉擔憂。
他之前找過來,替翟鳴向我道歉,這幾月相處下來兩人關系不錯。武申搓着指尖,時不時把頭擡起來看我幾眼,顯然是擔心我會責怪。
我當時沒有回答,隻讓他安心,問了翟鳴的傷勢後就讓他回去照顧了。
月底時堂主才回來,翟鳴也還跟在他身後。
大姐頭頓時不樂意,過去找她爹讨說法,武申也緊張圍過去,一起把兩個人好好審訊一番。
他們叽叽喳喳吵成一片,我獨自溜向後院讨個清淨。
門檻和石闆上的血迹都被處理幹淨,可能是小翠打掃的。
她那時被我吓得不輕,一嗓子尖叫幾乎要穿透赤水堂的屋頂,惹得大堂裡的人都看了過來,讓我尴尬了好一會兒。
程堂主送來的書不少,大姐頭專門撿了一摞讓我打發時間,我挑了上次還沒看完的一本又去到後院的涼亭,心想至少這次不會再有人來刺殺了。
大堂裡像是要鬧翻天,不時傳出幾聲來自大姐頭的怒呵和重物落地的動靜,過了好一陣子才停歇。
後院花壇裡的秋海棠有要開放的趨勢,骨朵粉白,蔓蔓日茂。我并無多少看書的心思,隻盯着綠葉發呆。
最擾亂我思緒的自然是程堂主和翟鳴,好在很快其中一位就過來找到我了。
程堂主這次來沒再叼着煙,面色沉重,配上眼角那道疤痕着實殺氣騰騰。
我站起身,他招呼和我一起坐下,思量一會兒後開口:“雲丫頭,這次是我疏忽了,對不住。”
第一次聽到程堂主道歉,我不免心頭一顫,有些震驚看向他。
在赤水堂裡這幾年,他發火大多時候都是跟大姐頭和程武申有關,這兩個孩子是他心頭上一塊兒大病,可程堂主是個粗人,他并不懂怎麼管教指導孩子,連平時和他們相處的時間都很少。
每每對他們破口大罵、動手教訓後都直接離開,把他們丢給我自己去處理生意上的爛攤子,好一段時間都不會回來。
再出現時也像個沒事人一樣,把之前生氣的源頭都忘了個幹淨。
不再提起,也從未道歉。
但這次事情的嚴重性不在一個層面上。
程堂主見我沒說話,一隻手摸着下巴,安慰道:“我知道你想着什麼,放心,我自然是把你當做赤水堂的一份子,不至于跟你講什麼生分話。”
他換了兩隻手背擱在下巴,面色嚴肅,“但這次問題比較嚴重,也不是那麼好處理的。”
這一方面我有過預想。
像大姐頭和程武申那般猜想實在是不大可能發生,翟鳴說到底也是司令的小兒子,隻要他不是在赤水堂裡燒殺搶虐,做得再過分也不可能對他用刑。
更何況,他隻是刺傷了一個赤水堂裡的‘先生’,沒鬧出人命。
至于送走也不是現在,翟鳴是司令送來的人,雖然明面上是當做陪練,可實際上的份量比這要重得多,程堂主如果能送走自然是早早就送了,不至于拖到現在。
我把目光看向程堂主,他果然面色繃着,眉頭緊皺。
事情應該要比我想象的更嚴重一些。
末了,他開口:“翟鳴還是會留在這裡,我問過他,隻是這小子忒倔,怎麼也不肯說出個緣由來。”後又眉頭舒展開一些,“不過你放心,他不會再傷你,還托我向你道歉。”
我一愣,詫異萬分。
先不說他為什麼不肯說出緣由,光是「不會再傷我」這一點就讓我充滿懷疑。
可這話自然不能質問出來,我裝作釋然,接受了道歉。
程堂主看我接受也徹底松了肩,長舒一口氣。
“我這邊會派人看管着他的,至于上課還是得麻煩你繼續了,不過你還是先把身子養好,你這身闆兒可再受不住他的幾刀了。”
我笑道:“砍一刀就夠了。”
程堂主見我還能跟他說笑,也敞開嗓子大笑幾聲,作勢要拍上我的肩頭又突然頓住,悻悻收回手尴尬咳嗽兩聲。
“雲丫頭還是氣度大,比我那兩個不省心的犢子強太多。你有空也去哄哄水丫頭,這娃勥得像頭驢似的,哎——”
他又歎口氣,摸上空無一須的下巴起身,帶着我一起回堂内。
随後我才明白大姐頭和他是吵了多大的架。
候在大堂的部屬們收拾着戰後殘局,地上還留有幾片瓷器的碎渣,走廊角下的花架被推倒撞上脆弱的屏風,幾道深深的拗口刮在闆料上,松土滿地。
确實是比我想象的更嚴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