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讓我跟他談談。”

不同于任何人的聲音打斷了維克多的思緒，同時一個高大的男人從他們身後走出。他兩鬓發白，上嘴唇蓄着一字胡，由于身材過于健碩，穿在身上的居家服顯得格外違和。

醫生又和男人囑咐了些什麼，随後同護士一起離開病房。

在他們走後，男人俯視着維克多，碧藍的眼睛平靜得如同毫無波瀾的海面。

海面——邁克和海倫呢？他究竟是死了還是沒死？

維克多眨了眨幹澀的眼睛，眼看着男人在他跟前蹲下。

“我是諾蘭。告訴我你的名字。”男人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大提琴的弦音。

在他靠近後，維克多感受到了一股難以抗衡的壓迫感——完全不同于祖國人，那是一種與生俱來、隻有強者才會擁有的氣場。在這種壓迫下，任何人都會喪失抵抗的想法。

“維克多……”他顫抖着聲音回答，“維克多·畢夏普。”

“你來自哪個星球？”

“地球。”他乖乖回答，混亂的大腦還未覺察出問題的奇怪之處。

自稱諾蘭的男人輕輕皺眉，似乎并不滿意聽到的回答。他突然擡手朝維克多的腦袋伸去。維克多縮了縮脖子，下意識閉上眼，頭頂卻隻是傳來細微且短暫的疼痛。

他的頭發……被拔了下來？

維克多睜開眼，看到諾蘭的手裡正捏着一根自己的頭發絲，另一隻手從褲兜裡掏出一個透明的小袋子，把發絲塞進袋子裡封好後收回兜内。

做完一連串的動作後，諾蘭沒有做任何解釋，又接着提問：“你的手為什麼會斷掉？”

“‘為什麼’？”維克多急促地笑了一聲，完全沒料到自己會聽到這種問題。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發洩般咆哮：“我比任何人都想搞清楚！為什麼我沒死反倒斷了一隻手？！”

“冷靜，年輕人。”諾蘭的語氣平穩得毫無波動，卻意外地打消了維克多的怒火。

維克多咽下口水，靠着床沿做了幾個深呼吸平複心情，怒氣消散後，委屈令他的鼻子發酸。無妄之災，去他的無妄之災，難道他還不夠慘嗎？如果面前沒有蹲着一個陌生男人，他下一秒就應該崩潰了。

諾蘭再次開口：“醫生說，你應該在床上好好休息，兩個小時後護士會過來幫你換藥。”

冷靜許多的維克多沒有理會對方的話，還是呆在冰涼的地闆上。他試圖讀取諾蘭的過去，可什麼都沒有得到，仿佛超能力在諾蘭身上失效了一樣。他再次嘗試，這一次卻不能感知得到自己的能力。

五号化合物失效了嗎？他失去了超能力？

諾蘭看着沉默許久的維克多，不知道在想什麼。随後他的上半身突然傾向維克多，兩隻手臂分别穿過維克多的膝蓋下與後背。

“你在幹什麼？！”維克多被他的舉動吓了一大跳，正想把他推開，自己便被輕松抱了起來。

維克多僵硬在對方懷裡，一動也不敢動，感覺自己被當成了小孩對待——明明他的體格也很壯啊！

諾蘭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淡雅的熏香中和了濃烈溫暖的氣息。維克多的腦袋靠在他的胸前，因為感受到緊緻的肌肉，臉燒紅起來。

當維克多被放到病床上時，他還是渾身不自在。他想要把床單蓋到自己身上，又覺得這一舉動十分可笑，于是就這麼攥着床單不松手。

“不客氣。”諾蘭突然說。

維克多花了點時間才明白對方的意思。

“不需要你幫忙！”他瞪了眼床邊的諾蘭，用力把床單往身上一蓋，然後躺下把身子翻過一邊。

諾蘭突然彎起了嘴角，下一秒又恢複成原先的面無表情。他看着床上背對着自己的背影，轉身走到房門前拉開把手。

在聽到房門合上的聲音後，維克多等了幾秒，又起身回頭看了眼關好的房門。他再次單手撐着床闆下床，走到病房裡的電視面前，用遙控器打開它。

他專門切到新聞的電視台，将上面正在報道的每一則新聞都看了個遍，然後又不停切台，試圖找到有關布魯克林大橋車禍或者戈多金大學的新聞——到最後，他隻想找到任何有關沃特國際與超級英雄的新聞。

按着遙控器的手指已經發酸，他眼睛一眨不眨，不停在電視上搜尋能讓自己感到熟悉的事物，全都一無所獲。

沒有車禍，沒有戈多金大學，沒有沃特國際，沒有超級七人隊，更沒有祖國人。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仍在美國，并且超級英雄依舊存在——但不是他熟悉的那批超級英雄。

他坐回床上，兩眼無神地望着電視上已經跳轉過無數遍的畫面——一群身穿奇裝異服的超級英雄在被怪物襲擊過的白宮前救助平民，正下方的新聞條稱他們為“全球護衛隊”。

到底怎麼回事？

維克多現在隻能回想起自己與海倫在即将墜毀的公交車上，目睹邁克墜海的記憶——

邁克……死了？

遙控器從手裡滑落，砸在地上。維克多擡起左手，将自己的臉埋入發抖的手掌。

那自己現在又在哪？

他就這麼無言坐在病床上，直到護士過來為自己更換新的繃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