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啊。”馬克換了一個更好面向維克多的姿勢，“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爸就告訴過我了。”

提到諾蘭，他擠出一個略顯傷感的苦笑，“他說或許有一天我也會變得像他一樣。”

“不過超級英雄對我來說還是很新奇，而且責任也十分重大。”馬克低落道，“我必須得像他一樣做得足夠好，才不會重蹈覆轍。”

維克多盯着擺在沙發前的茶幾，桌面上倒映着電視屏幕的畫面。小野鴨抖下纏在身上的繃帶，跟上它的同伴南遷飛行。*

“……你有想過碰到自己的同類嗎？”他問，“我是說，除了你父親之外的同類？”

馬克搖搖頭，“從沒想過。因為我爸也說過，整個地球隻有他一個維特魯姆人。但是如果真的能遇見一位維特魯姆人的話……”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許我會邀請他——或者她來我家做客，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媽媽的廚藝。”

維克多跟着笑起來，“估計他們會舍不得離開地球。”

兩人笑了一會，以維克多率先安靜結束。馬克看着對着家中茶幾發呆的維克多，試探性問道：“所以……西塞爾跟你說了什麼？”

他讓我監視你們一家，尤其是日後出院的諾蘭；他還說我是你的同類。

維克多撇頭看着馬克，選擇隻說出相對無關緊要的部分，“他說‘全球防禦局’正在研究維度傳送，我有機會回到原來的世界。”

“真的嗎？”馬克看上去比他還高興，臉上綻放出喜悅的笑容。

“太好了！我就知道他們肯定有辦法！”

馬克從沙發上跳起來，掏出手機，“我要趕緊告訴媽媽，她肯定也會高興——對了，還要再點份麥當勞慶祝一下！”

維克多擡頭看着對着撥通的手機叽裡呱啦的少年，微微翹起嘴角。當他的左手碰到口袋中的微型對講機時，他的嘴角再度垂下。

-----

一周後。

“……像這種符号兩邊的數字帶有平方的式子可以變成平方差公式，用兩組括号分隔開——”

維克多的手肘壓在桌面上，左手握着鉛筆在紙張上列出公式，筆尖輕點着公式中的數字。坐在他身下的女孩跟着點頭，提起筆在他列出的公式旁寫下解法。

從全球防禦局回來後，維克多便給自己找了份家教。他在馬克家的小區給初小學生輔導功課，時薪高又輕松。他對外的身份是馬克的遠房親戚，由于兩人的長相相似，小區居民都沒有懷疑過他，還十分樂意請他過來。

在結束了今天的家教工作後，維克多與那一家人的母親與女孩告别，沿着小道走回馬克家。他穿着一件過長的長袖外套，右手袖口随着行走空蕩蕩地擺動，長出肉芽的右手腕被他藏在袖子中。

僅僅一周，西塞爾的話便在他身上靈驗了。

他沒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包括馬克與黛比。他暫時沒想好該怎麼解釋這種情況，并且連他自己都仍在懷疑能否重新擁有右手。

這一周時間裡，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的過去。整整十九年，他都作為一個被注射了五号化合物的人活到了現在，他的父母都是平凡的普通人，沒有哪一個像諾蘭一樣強悍，他也不敢往收養的方向想——這也是他覺醒了超能力之後從不主動看父母過去的原因。

他還是不願相信自己真的是一個維特魯姆人——即使那一天手術刀的确沒有劃破他的皮膚。

維克多擡手接住朝他砸過來的籃球，把籃球輕輕扔回驚歎的小孩們身邊。

他的反應力也比以前快得多，力氣也是——他曾不小心扯下過冰箱門，害得飯菜都得放到同一層，他還得僞裝成馬克弄壞的樣子。

幾乎可以說，馬克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得到，除了飛行。

維克多擡頭望天。天色已晚，落日在雲層中留下淺黃色的晚霞，算上時間，馬克和黛比應該都已經回來了。

他從來都沒敢嘗試過飛行。如果自己真的飛起來了，他就不能再把這一系列的反常歸功到本該失效的五号化合物身上。

他可能就真成了西塞爾口中的維特魯姆人。

維克多疲憊地歎息，回到了馬克家。住宅的窗戶透着亮光，維克多掏出鑰匙打開房門，走進家中。

客廳的電視開着，但沒人在看電視。他随手把房門關上，在看到廚房正在準備晚餐的身影，他不由自主微笑起來。

他的母親也是一個亞裔，以前也總是在家做飯等着他們回家，就跟黛比一樣，默默為這個家付出。

想起母親，維克多又陷入惆怅中。不知道他在這裡生活的時候母親過得怎麼樣。他曾經和莫裡斯醫生說過自己會在放假時回去看她，可他卻不知道何時才能真正回到她的身邊。他真的很想她。

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牽引住他的注意。維克多扭頭看聲音傳來的樓梯處，以為會看到馬克，但他隻看見一個男人從二樓走下。壯碩的身形宛若大山向他壓來，每當對方踩下一層階梯，維克多的心髒就跟着猛震一下。

一身居家服的男人停在了距離一樓僅有幾層階梯高度的地方，臉上少了刺眼的淤青，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冷漠。他居高臨下地俯視着維克多，湛藍色的眼睛淺淺眯起，嘴唇上的胡須難以覺察地抖動了一下——既像是發現獵物後的愉悅，又像是自己的地盤被外來者侵犯般的惱怒。

諾蘭·格雷森。

藏在衣袖下的右手下意識往裡縮，維克多抑制住面對他時的怯意，昂頭直面他不加掩飾的注視。

“恭喜你出院。”維克多說。

他沒有手機，所以沒能從馬克與黛比那裡得到消息，而且當時諾蘭的傷勢太過嚴重，他根本沒料到對方今天就能出院。

聽到他的祝賀，諾蘭繼續踩着階梯下樓，繞過站在門口的他走向廚房，并且沒有給出任何回複。

在諾蘭走後，維克多如釋重負般呼出一口氣。諾蘭根本不信任他，所幸的是他也不信任諾蘭。

西塞爾特地強調要監視諾蘭。為了回到原來的世界，即使并不明白背後的原因，他也會全力以赴。

維克多盯着諾蘭抱住黛比的背影，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