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國人曾有過類似被人旁觀的經曆。
青少年有需求很正常。但當時誰也沒跟他說過這種事很正常。沒人教導過他什麼才該是“正常”,更沒人把他當作一個“正常”的、有自我思考能力的孩子。
祖國人——不對,當時他隻是一個名叫“約翰”的實驗品。
聖約翰,布道的受難者——預示着命運中必有無法逃脫的苦難降臨在他身上。他不知道沃格鮑姆博士給他取這個名字的含義,但他的确與聖經中的同名約翰産生過共鳴。
約翰還記得那個名叫馬蒂的研究員——還沒秃頂,肥胖嗜甜。當馬蒂透過那扇沉重鐵門上的矩形玻璃,看到他跪在“房間”的角落裡,褲子褪到膝蓋底下,緊繃神經給自己瀉火時,馬蒂用着足以傳透玻璃的音量哼嗤一聲,把他吓得上身摔到地上,蜷起身子隻為擋住暴露在外的部位。
羞恥、驚恐、難堪、痛苦、自我厭惡……唯獨發洩時的愉悅不複存在。短短幾秒鐘,他居然能感受到這麼多不同的情緒——像人類一樣複雜的情緒。
他曾有那麼一刻抱有幻想,幻想在實驗室長大的自己也能成為一個正常人。
“繼續啊,停下來幹什麼?”
馬蒂如同一個光明正大的窺私者,上半張臉貼在玻璃上,嘴裡卻說着極其刺耳的嘲諷話。
“你就是控制不住你的下半身,對吧,‘射米青小子’?”
約翰擡起雙臂,擋住自己吓出淚水與鼻涕的臉龐,為着這個侮辱人的綽号啜泣起來。
在這個永遠保持純白的房間裡,約翰孤身一人,無依無靠。當研究員們把他像狗一樣拖出這個房間後,他不得不忍受成百上千種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測試”。
他的嚎叫無人關心,他的眼淚無人同情,受委屈時不會有人安慰他,想要解決生理問題也會遭人嘲笑。沃格鮑姆博士不再給他講羅斯福的故事,芭芭拉也隻是在他被鑽開腦顱時,拿着資料闆在一旁寫寫畫畫。
長達十六年的實驗品生涯,他感受不到來自外界的任何善意。沒人肯施舍給他哪怕一丁點溫暖。
他沒有爸爸,沒有媽媽。他還不知道什麼是愛,就已經對恨了如指掌。
恨,驅使他在某個忘記天氣的午後,把莉莉·畢夏普——這個他真情實感叫了四個月“媽媽”的女人拖進科林·莫裡斯的辦公室,把她當成瑪德琳的替代品,試圖複原瑪德琳在他記憶中留下的柔情。
玩弄一個瘋子的好處在于沒人會信瘋子的話。畢竟,她的腦子都糊成一團漿了。這是他應得的,因為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他耐心照料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等的不就是這一天?
他愛莉莉身上浸透苦藥味又摻雜芬芳幽香的氣息,和瑪德琳完全不一樣。不是說瑪德琳不好聞,黃種人的優勢就是沒有體味。
莉莉的手指所到之處都能激起觸電般的酥麻感。當那隻手撫摸他的後腦勺時,他總會為滿滿的安全感發出喟歎,仿佛自己泡進了溫暖的羊水中,不會再受到外界的任何傷害。
他終于擁有了一個能全身心愛着自己的媽媽——不誇張地說,完全是他應得的。
話又說回來,最初他隻是想報複膽敢踩在自己頭上的維克多·畢夏普。他既希望維克多能早點發現,又害怕事情暴露的那天他會死無葬身之地。
祖國人不會怕死,因為祖國人不可能死。可約翰怕得要命,約翰是個永遠在渴望愛意的小孩。
祖國人要保護好這個脆弱膽小的約翰,保護一個正慢慢蠶食自身生命的腫瘤。
所以,當維克多命令他繼續表演這出情|色秀時,祖國人該怎麼辦?
祖國人發揮出精湛的演技,掩飾對這個可憎的霸淩者的恐懼。他重新把手背至身後,兩手互掐控制住抖動,挺直腰杆,保持面無表情。
“是你把人找來的?”他問。
維克多背靠着祖國人的私藏品,隻要拉開櫃子抽屜,就能看到一排排藍色的五号化合物。
所幸的是,維克多沒把注意力放在背後。他雙臂交叉,持續盯着祖國人,不作聲也不動彈,就像在等祖國人有所動作。
祖國人保持瞪視維克多的姿勢,稍微往後撇過臉。這次,他是對身後光溜溜的女人說:“你該走了。”
他的背後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面前的維克多也終于肯開了口。
“為什麼?”維克多的一邊眉毛漫不經心往上挑,“你不是很喜歡吸東西嗎?”
覺察到了對方的話中所指後,祖國人的呼吸迅速變得粗重。他的臉頰不受控制地抽動起來,身後的手也迅速握拳,力氣大到再度顫抖。
祖國人恨他,恨不得當場把他挫骨揚灰;祖國人也怕他,怕他會當着女支女的面讓自己難堪——确切來講,應該是羞辱。
維克多不僅羞辱過他,還把他當時的醜态給錄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