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窗簾倏地被拉開。
一片猩紅。
瞳孔無限放大,那人張開了嘴,像是畫中蕩秋千的少女一樣,發出了無聲的興奮尖叫。
陳舊的窗簾架不堪重負地吱呀一聲,細長的木棍如千鈞鐵般猛地砸下,紅布淩亂飄落,落在地上,飄出積年累月的灰塵,恍惚間,它殘破無比,邊緣卷起灼燒的痕迹。
簾布下,與絨布相同的紅色緩緩漫延出來,凝固成布上的新顔色。
碩大的紅月籠罩窗子,連微小坑洞都清晰可見,它愈來愈近,直到整個瞳孔都盛滿了死寂的光。
*
窗簾緊閉,室内昏暗,床頭的蠟燭燃至一半,暗橙的光撫着青年痛苦的臉。
“咳、咳、咳……”
青年翻過身,頸部的紅色幽幽泛着光,陰冷刺痛。
程觀被咳意折磨醒來,清隽的手停留在脖頸上,他坐起身,擡手拿起燭台,殘留血痕的指縫一閃而過。
白皙伶仃的腳踩上厚實的地毯,他咳聲不止,打開了空無一物的箱子。
“……”
東西呢,藥……
手不可置信地在空蕩的箱子晃蕩兩下,燭油燙得他一激靈,程觀咳得更狠了,耳邊嗡嗡作響,喉嚨被扯得鈍痛,腫起,即将撕裂,他似乎已經無法發聲,腦袋混沌一片。
“咳咳……”
單薄睡袍下的蝴蝶骨顫動,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而飛,就此破碎。
程觀恍然間聽到了咚咚的敲擊聲,像是有人在敲門,他耗盡力氣地起身,眼前如同老舊電視機般閃着嘩嘩雪花,求生意志吸引他向發出動靜的方向移去,赤足無知無覺地踩上了垂在地面的紅絨窗簾。
他伸手,指尖離縫隙僅有一厘之差。
“唔。”
指尖滞住。
程觀發出一聲悶哼,有什麼冰冷黏膩的東西纏住了他的脖頸。
他受迫仰頭,宛若瀕死的天鵝,喉結顫動,水藍的眼眸盈滿咳出來的生理淚水,視線模糊不清,手無力垂下,燭台砸到紅絨上,骨碌碌滾了兩圈,燭火無風自滅。
程觀唇瓣微動,卻無法發聲,他緊緊皺着眉,眨掉淚水,想要聚焦看清眼前。
淚水滑落的那一刻,眼前再次被蒙上一層白紗,他空茫地眨了兩下眼。
“真可憐啊……”
悅耳低沉的聲音擦着耳廓響起,程觀的咳聲止住了,但脖頸處的東西卻在不祥地緩慢收緊。
“……My pretty doll。”
程觀手腳動彈不得,脊背僵硬冰冷,下一刻他似乎就要聽到他頸骨碎裂的聲音。
但這次他沒有感受到疼痛,隻是眼前兀然陷入黑暗。
*
古典時鐘的時針轉過了一圈,黑夜依舊。
程觀睜開了眼。
水龍頭嘩嘩作響,水珠順着下颌滑落,程觀神色冰冷,看着鏡子中的自己,脖子上是結痂的血痕。
他聽到房間外走廊的躁動,通靈師們驚恐地讨論着天不亮的異狀,有人警示千萬不要拉窗簾,吵鬧無比。
看着程觀的樣子、膽戰心驚了一早上的智腦小聲道:‘觀、觀啊……’
‘嗯。’
程觀看着水池裡緩緩變紅的水,眼前的水龍頭突然開始吐露血水,他似沒看見一樣照常關了水龍頭,然後擡手,猛地一拳砸在了鏡子上!
還未來得及變化的鏡子中道崩殂,裂痕似蛛網般蔓延,碎片稀裡嘩啦地散落了一台子。
‘……’智腦被這一拳駭得球身抖三抖,欲哭無淚地繼續安慰,‘觀、觀啊,咱……’
程觀神色冰冷不變,甩甩正在流血的手,又應了聲:‘嗯。’
他又打開水龍頭,這次水龍頭水質相當清透,他沖洗着傷口,挑出小碎片。
‘我、我知道你現在很憋屈,很生氣……’智腦小心安撫,‘但你畢竟扮演的是殺了人家的罪魁禍首,是不是?……所以,為了任務嘛,忍忍,你、你最後還要人家殺了你呢……’
‘我知道。’程觀淡聲道。
‘雖然它确實很過分,但它都是惡靈了……’智腦試探道。
‘嗯。’
程觀拿起毛巾擦幹了手,離開了洗手間。
他隻是有些被壓制的不爽,這具累贅的身體昨晚如待宰羔羊般被輕易制住,無法反抗,放在掌心逗弄。
程觀讨厭流淚。
他承認,有一瞬間,他想不管不顧地殺死那隻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