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許久。

“對不起。”程觀喃喃着。

“你在替誰道歉？”

祭司不認為他有錯。

程觀的心卻長久地被愧疚啃咬，他還是回了頭，看到了傷痕累累的人。

青年的眼角有些紅，但沒有流淚。他輕輕抱了下祭司。

祭司感到靈魂微涼的體溫，閉上眼睛。

咚、咚、咚。

程觀聞聲看去，地下室的台階上，竟滾落下一個蘋果。

咚、咚、咚。

又一個蘋果。

一個身形矮小的侏儒，利用全身靈力，才悄悄在地下室封印的門上，鑽出一線縫隙。

是伍德。

伍德第一次脫離這具身體的控制，他前幾天被迫跟随過去扮演塔莫斯的合作者，聽着他們華麗的陰謀——他忽然發現靈力不是什麼好東西。

特殊能力養大了巫族人的胃口。他們像一群貪婪的野獸，抛棄自我，隻為計劃争食無盡的鮮肉。

在冒出這個想法的那一刻，伍德就感到周身一松，他完全掌握了這具身體。

不用再被迫參觀舊主罪惡事迹。他第一時間溜到地下室的位置，然而他靈力有限，僅能短時間内不驚動他們。

“祭司大人。”伍德壓低聲音呼喊。

“真的很抱歉，我現在沒有辦法救你出來，不過我會去找其他人幫忙的，這些蘋果你拿來墊墊肚子吧……”

縫隙很快關閉，伍德隻來得及扔兩個小蘋果和一把銀匕首。

伍德聽到有人巡回，立刻機靈地直起身，小巧的身體藏進了角落。

身為幽靈的程觀飄上來，看着伍德躲過巡回，從角落出來，安全溜走。

*

他們奪了祭司的地位，卻奪不走他手中掌控的靈力循環。

不過幾天，他們便發現了問題——他們的靈力在不可抗力地逐漸減弱。

靈力循環停止，他們的靈力像是一灘截斷河源的死水，隻會在陽光暴曬下消耗變少，最後幹涸。

不少人因此恐慌，他們差點就要跪在祭壇下抱頭忏悔，重新放出祭司。

但，有人帶來了前往深淵的轉機。

麥克展開一卷古老的牛皮紙，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向各位分支頭目稍稍鞠了一躬，随後看向首位的塔莫斯：

“這是一個早已被封禁的降臨法陣。”

“降臨法陣？”柯林挑眉，“召喚什麼降臨？”

麥克昂首，笑容更深：

“惡靈。”

虎克訝異地睜大了眼：“什麼？這，這怎麼能……”

克瑞斯神色微動。

惡靈早已數百年不見蹤迹，僅存在于巫族的史書記載，其詭異、力量之強大仍可從那寥寥幾行文字中得以閱出：

惡靈是怨氣與惡念聚集，吞心噬靈，為世間極惡的種子，一地誕生惡靈，往往一城盡數覆滅。

“這惡靈是千年前僅存的一隻，我意外發現了它的降臨法陣，我們可以召喚它，讓他附在那人身上，惡靈的惡念足以讓真正的神明都堕為惡魔，何況僅是剛剛步入神境的他，這樣，巫族的靈力循環将不會再認可他——一隻惡靈，”麥克講出他天衣無縫的計劃，“并且，利用法陣，他身上的靈力也可為我們所用。”

“法陣的召喚需要一個人的靈魂作引，你們記得準備好。”

“……”

衆人面面相觑，目光多了懷疑和打量。

一天後，血紅的法陣如此刻印在了地下室上，與此同時，密密麻麻的壓制符文也刻于牆上。

被抽簽選中的約翰推出一個人：“他自願代替我作引。”

一副樸素模樣的少年含着淚，嘴卻大張着，臉部肌肉僵硬受到法術控制，擺出難看的笑，而他手腳貼着符文，動彈不得，隻能艱難地搖着頭，幅度很小。

在這裡，沒有人看得見他在搖頭。

“真是勇敢的壯舉，我們會歌頌你的犧牲，讓你留下美名……”

“哦，多麼偉大啊……”

不。

少年如落網的麋鹿，經過數隻手的推搡，躺在了那鮮紅的法陣之上。

衆巫彙聚身上僅剩的靈力，陣陣晦澀咒語響起，法陣緩緩上升，明滅不定。

少年顫抖着，兩行清淚順着眼角滑下。

不！！！

忽的，所有人視線一暗。

噗呲——

方才還躺在中央的年輕軀體眨眼間隻剩空殼，他的血肉連同靈魂，一并被那至惡存在吞噬入口。

惡靈接受貪婪的感召，千百年後再次降臨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