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漸長，細刺長進皮肉裡，封上了死皮，異感消失。

六月下旬，學校按照傳統舉行遊園會，畢業的高三生參加活動告别高中。

顧連雲傷好得差不多，拆掉胳膊上的支闆，回學校湊上了遊園會這個熱鬧。

中心大禮堂中，一道清和的聲音不慌不忙，節奏平穩地回響其中：

“……願所有自由美好恰如其分，青春延續，未來遼闊，我們将不凡而銳利。謝謝大家。”

程觀身穿常服，白色襯衫裁剪頗有設計感，衣袖半挽，尾擺參差，随意半收進牛仔褲中。他自在地面對滿堂目光，氣場耀眼，代表高二年級演講完畢，在掌聲中鞠躬退場。

蘇涼接下來也有表演，台下丁雨桐奉長輩之命，特意帶了相機，快門咔咔不斷，勢要拍下兩人的人生照片。

顧連雲坐在丁雨桐旁邊，視線直愣愣地黏在台上，聽到附近女生激動得要把手拍紅，等到人退場消失，心跳才鼓動着回神。

“我天我天我天，好帥……學神這身更是帥得沒邊……”

“感覺他身上好香…啊不，咳，好幹淨……”

“诶诶，你有他聯系方式嗎，畢業生勾搭學弟應該不犯法吧？……”

顧連雲倏地站起。

丁雨桐吓了一跳，連忙握緊寶貝相機：“你幹嘛？”

時隔數日，顧連雲再次在校園見到程觀，他無法平複的心跳終于證明了什麼。

難以言喻的情緒沖刷過理智。他邁開步子：

“我去後台找他。”

“啊？”

丁雨桐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走了。

燈光聚集台上，下場舞蹈表演人員陸續上場，悠揚音樂漸起。顧連雲穿過成排座位，匆匆來到後台。

服裝各異的學生交談着，準備表演，花樣道具多得眼花缭亂，顧連雲大步流星，目光無落點地搜尋一張張面孔，無意間險些撞上一人。

有了上次一碰十多萬的教訓，他及時刹車，低頭一瞧，卻是熟人。

姜星幫孟何提着長裙尾擺，兩人先後看到顧連雲，俱是愣了愣。

孟何轉回頭去，擡手撩了把耳邊碎發，她一身月白長裙氣質出衆，視線落回手上的主持稿，權當沒看見那人。

“午好，顧同學。”出于禮貌，姜星打了個招呼。

顧連雲皺了下眉，看向姜星的目光有些奇怪，片刻，開口問了句：

“你看到程觀了嗎？”

“哦，你來找他，”姜星了然，友善指路道，“剛剛他和謝頌一起從側門離開了，說要幫我們去拿奶茶。”

顧連雲心下愈發詭異：“你們很熟？”

姜星啊一聲：“還……行？”感覺程學神對所有人似乎都很不錯，他應該也算得上朋友吧。

畢竟一起喂了好幾次貓呢。

顧連雲眉頭緊鎖，眼前人和俱樂部那個咄咄逼人的态度實在兩極分化，不過他現在沒空細究，心想說不定這人換了陰招訛人，便言語警告：“你以後離他遠點。”

姜星：“？”

顧連雲撂下這句，冷臉走向側門，去找程觀。

*

程觀路上碰到了年級主任，被留下談話，外面天氣炎熱，擔心奶茶放一會兒不冰了，便讓謝頌和路過的一個同學先提回去。

遊園會不僅有室内禮堂表演，室外也熱鬧得很，操場置辦起老師學生自營攤位，家長們參觀拍照。

簡單談話後，程觀在操場附近告别主任，轉身折返大禮堂。

一中在小花園附近設置了一塊簽名闆，畢業生們密密麻麻地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告别高中。程觀路過，多看了一眼，忽地在那人群中發現一個眼熟的背影。

姜星？

他不是在禮堂後台嗎。

轉眼間，那抹熟悉又泯于人群。程觀不太确定，腳步微頓，向那邊邁了一步。

砰！

禮花驟然炸開，彩帶飛舞，操場早已準備好的上千氣球一并放飛，不少人驚歎起來。

畢業生被吸引走，程觀沒看到那個人，眉間微蹙，走到簽名闆前，視線落在層疊黑色簽字上，搜尋着什麼。

一個紅色氣球飄過，輕輕撞到程觀肩上，又擦肩而過。

“顧連雲！”

一道脆生生的少年音在右方響起，快意又嗔怪。于此同時，程觀瞳孔微縮，鎖定了其中一個亂糟糟的簽名。

姜星。

這是畢業生的簽名闆。

他登時側頭看向聲音源處，遠遠看到少年單薄的背影撲向一個人，撲向的是——

一個和顧連雲一模一樣的人。

畢業季，放飛的氣球，簽名，飛撲的擁抱。像每一個青春校園故事完美的結局。

而原本結局中，作為背景闆配角的程觀早已車禍死亡。

程觀心跳窦然停滞，腦中危機感到達頂峰，平日被忽視的零碎線索頃刻串聯起來，嗡嗡作響。他終于意識到了這個世界的異樣。

禮物華美的包裝袋下，藏得是一顆含毒的糖。

消失的沖鋒衣，半夜驚醒的疼痛，喝空的水杯，顧連雲和姜星相左的經曆描述。

“怪不得……”程觀喃喃。怪不得總部系統跟死了一樣，怪不得他察覺不到種子的氣息。

這個世界擁有交疊的平行時空！

沖鋒衣是另一個時空的程觀收走的，水杯也是他喝空的，而噩夢的疼痛是……另一個程觀車禍死亡的投射。

種子亦在另一個時空。

這哪裡是什麼懲罰世界，這分明是總部在層層規則約束下，為他量身挑選的死亡陷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