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去寒來，高三的時光緊迫，流逝飛快。

程觀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

很突然。

他陪謝頌度過了高考，卻沒能參加屬于他們的畢業遊園會。

在遊園會的前幾天，一個普通的晚上。謝頌到隔壁市去錄下一首的demo，他們約了晚上視頻，背地裡程觀準備好了次日的車票，去到隔壁市給一個驚喜。

手機裡群聊叮叮咚咚，丁雨桐他們在激情讨論畢業旅行，話題從南到北，從南極冰川到歐洲風情，誓要成為下一個麥哲倫，以行動論證地球是圓是方。

丁：還有極光，好想去看極光！去冰島去冰島！

玥：對對，冰島還有黑沙灘，超酷的！

姜：真的嗎真的嗎

顧：@丁，地理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顧：現在六月，你要到太空去看極光嗎

蘇：煙花.jpg

蘇：給你放一炮，湊合當極光看了吧

孟：冰島很荒涼，不适合夏天遊玩，你們可以看一下我查的攻略，挑幾個地方我做計劃表……

孟：鍊接。

姜：哇塞，好厲害

丁：@程@謝，人呢，快冒泡

等程觀看到這條消息時下面已經刷了上百條了。

這上百條中丁雨桐和玥玥把計劃說得天花亂墜，顧連雲負責潑涼水，蘇涼在水群，姜星被這兩人震得一直在真的嗎真的嗎，孟何則無奈試圖将計劃牽回現實層面，生怕下一秒這旅行就要上太空。

程觀讀完沒營養的幾百條消息，擡眼看向視頻裡正在試音調整歌詞的謝頌。

謝頌那邊燈光明亮，桌面上散落手稿，demo的樂聲時斷時續。他眼睫低垂，在鼻梁上落下陰影，手指在平闆上敲打，設計鼓點。

在程觀不懈努力配合治療的一年中，謝頌的小毛病已經好了不少，最起碼不會疼癢顫抖到影響生活。

短暫的分離已經不會再讓他嚴重犯病。

程觀安靜看了會兒，眼裡閃着溫和的光：“謝頌。”

“嗯，在，”謝頌看向他，“怎麼了？”

“你看群了嗎？”

“看了。”

程觀歪頭：“想去哪裡旅行？”

“都可以，”謝頌隻要有他陪着，去哪裡無所謂，他溫聲問，“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程觀其實和謝頌一樣，見過無數奇景的他對旅行地點無甚意見。他想了想，随口一說：“找個能看星星的好地方吧。”

說着手上打字，回複了群裡消息。

夜晚，視頻通話照往常一樣直到電量耗盡才斷開，台燈昏黃，窗簾緊閉，床上的人安靜蜷着。

沒有任何征兆。

程觀再睜眼時，隻覺得無名指指根滾燙。

而他身下柔軟的床褥已經變成了一池瑩亮池水，貼服充盈着枯涸的精神海。

他在栖息地。

程觀倏然坐起，池水波動，身上水珠滑落，他迷茫一瞬，卻看到了黏在手臂上發絲，如海藻般漆黑濃郁。

他愣了愣，視線登時落到池面上的倒影。

倒影中，仍是他的面容，不過眼眸如翠般幽綠，眼角下多了一顆痣，黑發微卷及腰，浴袍濕透，印着白皙泛粉皮膚。

不對。

‘歡迎來到0000号世界！請注意，這是一個虛假的投影世界。’

這不是栖息地。

程觀站起來，迅速掃過周邊景象，瞳孔微縮。

金屬舷窗冰冷，銀河閃耀，幽深曠遠，零碎記憶在這時如潮湧回。

‘叮，恭喜您重新蘇醒。’

‘請您在一個宇宙年中達到目标：恢複記憶，獲得帝國最高通緝令，流放混沌。否則審判結果将判定為失敗。’

這裡是……帝國。

在程觀流放混沌前，彼時他才二十七歲。

*

《舊日狂歡》是一紙殘本。

末日審判既近，承載碳基生物希望的諾亞方舟飄蕩于宇宙海洋，瀕臨腐爛。

黑浪白花翻湧，灰色船艙中，腐肉蠕動，結出了一個泡沫般的黃金美夢。

帝國諾亞城三大家族鼎立，于舊時代的巨輪之上，誰能成就日落浮華之絕唱？

沐鐘子本是貧民窟最底層的一位清掃員，負責日複一日地清理垃圾，如同每個貧民窟的孩子一般。

殊不知，有朝一日他會陰差陽錯地頂替死去那個少年，成為家族聯姻的對象，進入諾亞城的頂級軍校，吸引到三大家族繼承人的目光，走入堪稱瘋狂的未來。

而他們，心甘情願為他淪陷，捧他于塔尖。

*

‘你是程觀，帝國異端最高監察官。’

‘你将在三日後新婚。’

‘你要殺了舊貴族繼承人之一——也就是你的丈夫，在你的計劃中，他将于新婚當天殒命。’

‘因為你恨他極深。’

程觀走出池子，雪白赤足踩上烏黑光滑的地磚，腳背上的黛色血管明顯。

濕漉漉的腳印延伸，他走到衣架旁，清晰地聽到牆角細小的電流嗡鳴聲。

隐形攝像頭在暗中移動，有人在看監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