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今天,站在即将爆炸的關口前,回望緊巴巴的居民區,那裡電線交織,窗口雜亂,小巷擁擠髒污,一個畫面忽然擠進他的眼前。
雨天,他因為偷東西被一條沒栓繩的狗追了三條街,低矮的視線天旋地轉,手裡還緊攥着半包速食餅幹。
他跑赢了那條大狗,但也跌了一跤,餅幹摔進髒水坑裡。
有一雙手扶起了他。
因為饑餓而發黑的視野已經分辨不清那人面容,雨打在傘上,吵鬧煩人,他暈乎乎地被抱起,腦袋裡想的是自己第二天器官被掏空,暴屍街頭的畫面。
死了倒也輕松。
但沒有。
他舌尖微麻,嘴裡塞進一塊硬糖,很甜,甜得一激靈。
他強撐着睜開眼,大概、似乎是看到了那人的臉的,他記不清了,心中隻有一個朦胧虛影。
那人身形高瘦,不過十六七的模樣,臂彎堅實,大衣溫暖,印着他的髒黑手印。
仿佛十歲小孩想象局限的童話,他帶他去一個地方,在速食為上的貧民窟中,讓他吃了一碗熱乎的手工面。
溫度燙到心尖。
然後第二天貧民窟的小孩醒來,卻發現自己依然在一張小小的廢棄沙發上。
沙發上的人坐起身,下意識撈了一把身上滑落的大衣。
程觀垂眸,大衣漆黑,裁剪得體,還染着沉睡的體溫,似曾相識的感覺讓剛醒的大腦迷蒙一瞬。
……這不是他的衣服。
‘叮,記憶恢複進度:10%。’
經過一覺安眠,程觀身上的疼痛緩解不少,他把大衣挂到辦公室的衣架,出門便看到了方舟集團的秘書官。
秘書官向他微微俯身:“夫人。”
“……”
程觀對這個稱呼接受無能,忍了忍,這次沒忍下去:“沒有結婚,還是叫我監察官吧。”
秘書官素養很好,并無異議地微笑道:“好的,監察官。”
對于她來講,什麼稱呼不重要,隻要知道眼前人是什麼身份地位就好了。
“你有看到其他人出入這間辦公室嗎?”
秘書官腦中分析了下其他人的概念,答道:“沒有。”
程觀聞言頓了頓,沒糾結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一轉身,身後秘書官也跟着邁開步子,他回頭,秘書官盡職解釋:“二少讓我貼身照顧您。”
“……嗯。”
什麼照顧。變相的監控而已。
程觀沒時間置氣,他不過睡了不到一個小時,通訊器的工作消息就已經堆積如山。
為了避免成為衆矢之的,他對外宣稱的精神力等級一直是A級,對于最高監察官這個職位不高不低,無功無過。
畢竟一個來自塔底區,毫無權勢背景的超S級精神力擁有者,得到的永遠不會是贊賞敬佩。
超乎預測的能力降臨眼前時,恐懼和忌憚首當其沖。
因此,這次爆炸案的後續他必須要收拾幹淨,不能留一絲一毫的痕迹。
人造恒星在五點準時切換模式,一成不變的黃昏光線落到程觀眼中,他微微避了下,伸手打開了車窗。
湧入的風瞬間吹亂了頭發,他卻覺得自在,頭向那邊靠了靠,手支着下颌,眼眸半斂。
“覺得悶了?”
般若寒坐在駕駛座,倒是如他所言地接他去往舊貴大宅。他側頭,看了他一眼。
餘晖跳躍在那纖長眼睫上,底下的眼看着飛掠的街景,他随意嗯了聲。
般若寒挑了首歌放:“你到那兒不必緊張,大宅年久,那兒沒什麼人氣兒,去那裡不過應個傳統,婚禮過後我們也不會在那兒常住,你隻要不招惹我那個哥哥就行。”
又是一聲懶散的嗯。
般若寒挑下眉,灰瞳中閃過渾色,常年居上的倨傲受激,從溫柔面具下溢出一絲端倪,片刻後又按壓下去。
反正再過七天,人就到手了。
想到這,他眉宇舒緩下來,甚至有些愉悅。
殊不知,彼時他身旁的人,正在思考殺他的事情。
程觀摸上無名指指根,無意地摩挲着。
回到這個世界前,“他”正在計劃在新婚當天殺死他的未婚夫。
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殺般若寒?
他記憶不完整,對般若寒的認識僅限今天,但很明顯,他和這位絕對不是什麼彼此相愛以至于踏入婚姻的關系。
般若寒不算愛他。而程觀厭惡他看向自己的眼神。
他内心微微歎息,有點想抓住過去自己的衣領晃一晃,問個明白。
不過……
程觀反手,摸了摸腕上不知何時留的淺淡疤痕,若有所思。
他了解自己。
暫時找不到理由也沒關系,這不會影響他拿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