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幾副處決畫面閃過,程觀手指劃過屏幕,眼眸倒映着無機質的藍光。
也是,本來殺般若寒就不需要費這樣的心思,他大可以尋時機找到正當由頭,親手殺死他,像是他之前算計其他兇手一樣——踩入據點,找到罪證,幹脆利落就地擊斃。
他按耐性子同般若寒結婚,必然不是為這個人,而是他背後的舊貴家族。
“啊……”
程觀癱進沙發椅柔軟的椅背,赤足随意踩上茶幾的玻璃邊沿,含笑歎息一聲。
原本他就計劃,别有目的地接近般珞珈。
這個結論對于被提前劇透的他,意外地有趣味,像是失憶的無賴面對包容他的人時,忽然想起:
哦,原來我之前還打算欺負你。
*
遊輪在晚上重新靠岸。
舊貴的二少在婚禮上意外發病殒命,後續處理自歸家中人一手包攬,壓下消息。
見證現場的賓客們内心各有猜測,不過也就過把吃瓜的瘾,在舊貴面前,沒人敢亂說。
網絡上有走漏風聲的圖片信息一經發出,便立即被删除封号,肅清半天後,官方才發出全夫人代書的訃告。
與此同時,一張葬禮的照片意外流出。
黑壓壓的人群中,婚禮當天便失去伴侶的未亡人身着一襲黑衣,交疊黑傘下露出一角側臉,纖睫低垂,眼眸看向手中鮮嫩欲滴的白玫瑰。
仿佛他就是手上這枝玫瑰,失去伴侶後,脆弱堪折。
一夜之間,網上之前各類批判這場婚約的言論反轉,同情心紛紛泛濫,意淫幻想飛天。
——殊不知他們幻想的未亡人,正是這場葬禮的兇手。
:不是……你們難道沒有注意到他身後的人麼?
照片中,身後的男人隻露出了半個寬闊肩膀,西服熨帖,質感肉眼可見的昂貴……然而這些都不是關鍵。
重點在他為面前人撐傘的手上,放大後,那枚極易被忽視的标志銀戒正閃着細碎的光。
:天,誰為誰撐傘?
:這站位好奇怪……
兩人的站位一前一後,肩膀高低相錯,并不算近,但卻莫名地顯現一種詭異的隐秘聯系。
:我好像看出了什麼,這是能說的嗎,誰來救救我……
話題方向偏向不久便被順勢删除,連備份照片數據都清理得一幹二淨,相關詞封禁。
見過這張照片的人隻小範圍發酵了下,新的熱點湧現,很快奪去所有人的目光。
塔底區發現一具無名男屍,形容特征難以辨認。
雙星的抽獎活動開獎了。
前者在常見餓死骨的貧民窟再平凡不過,不過幾分鐘便被百萬大獎的熱度壓過,沒有一點水花。
*
“節哀順變。”
全夫人麻木地點點頭,看着那人将白花放到台上。
她站在即将下葬的墓碑前,臉色如同這白色石碑般發僵,手中抱着骨灰盒——她知道,這裡面是空的。
她從上午九點就站在這裡,聽了上百句節哀順變。
而她兒子的未亡人姗姗來遲,帶着一支白玫瑰,像是其他到來的賓客一般,走到她面前。
全夫人腦袋混沌,她又會聽到一句節哀順變。
“這個給你。”
全夫人下意識:“嗯。”
嗯完片刻,才發現遞到眼前的不是白花,而是一張卡。
她眼珠慢半拍地動了動,謹慎又訝異。
“般若寒罪有應得,死有餘辜,不是今天,他也早晚會死。”
程觀聲音平靜:“我不實行連坐,你并不适合這裡,我給你一條退路。”
全夫人和那件案子沒有關系,她性格軟弱愛财,在舊貴依靠般若寒才得以沒名沒分地充當花瓶,眼下人剛死,其他人還會做做面子,但日後全夫人在家族中定會舉步維艱,被排擠在外。
“拿着這張卡,離開塔尖區。願意嗎?”
全夫人微微長大了唇,她不敢擡眼看面前的人,隻能盯着那張邊緣鋒利的卡,捏着骨灰盒的手指泛白。
許久,她深吸一口氣,神色複雜地點了點頭:“……我願意。”
這已經是她眼前最好的一條路了。
可笑的是,她在這個家族二十多年,到了最後,竟然是一個剛剛認識不到一個月的、殺死她兒子的人幫她脫離泥沼。
卡和白玫瑰被一隻手輕柔地放在骨灰盒上:
“收好,不要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