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知意走進大雄寶殿供奉香火,待她出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适才灰蒙的天幕越發暗沉,本是淅淅瀝瀝的春雨變得急驟,密集而碩大。
重重的落在屋檐草木之上。
寺廟裡的個個殿宇檐下都是躲雨的香客,嘈雜聲四起,都在讨論這場雨何時才能停歇,慕知意站在殿門前屋檐下。
被着急下山的人給擠了一下,又把她擠回了殿内。
碧荷撐傘進來低聲道:“郡主,我問過寺廟後房的沙彌了,王家阿婆剛送完了菜下山,咱們可能跟她錯過了。”
慕知意皺緊了眉,望了眼殿門前嘈嘈雜雜的人群,眼角餘光瞥見金像一側端坐如泥塑的比丘,她走上前坐在他對面,雙手合十道:“今日出門未看黃曆,請師父占上一卦。”慕知意看了眼他面前的簽筒。
比丘雙手合十對她颔首,輕晃簽筒,面露慈色遞在她面前,慕知意看了比丘一眼,指腹随意捏了兩根竹簽遞給他。
比丘神色不變,隻道:“姑娘抽中‘坎卦’,坎為水,流水相繼而至、潮湧而來,”他擡眸,露出暗色:“姑娘已置身重重險境中,須萬事謹慎。”
慕知意:“……!?”
既是占蔔,便是想要得到破解之法,慕知意也深覺今日不太對,寺廟中人特别多不說,走個路都能被人給撞了,她下意識問:“如何才能破解?”
比丘從僧袍中取出一紅紙小包,遞在慕知意面前:“此物姑娘可随身安放,可解姑娘一時之困,至于破除險境,貧僧亦不得法。”
慕知意狐疑的看了眼掌心鵝蛋大小的紅紙包,對于佛家之物,她不敢冒犯,很是恭敬的收進袖袋中,對比丘道了謝。
待她起身來到殿門前,外面的雨落得更急了,天幕之上的雲團子黑壓壓如大軍入境傾覆而來,已有好些人在沙彌的引領下去了普山寺的客房。
隻是,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困住了太多香客,山中客房有限,不得已隻能讓那些身強力壯的男子冒雨下山,給婦人小娘子讓出房間。
縱使這般,輪到為慕知意安排時,也沒了屋舍,采蓮碧荷一時急了,就算是不落雨,她家郡主估計都不想再下山了。
更何況,雨還落得這般大呢!
和小沙彌商量再三,小沙彌引着她們去了普山寺後山的一處簡樸小院,隻三間大瓦房,雖極為樸素,主屋裡倒也收拾的幹淨敞闊。
折騰了這許久,天色也早已暗下,出門在外,自給自足,碧荷與采蓮在小竈房裡生了火給她家郡主燒水沐浴。
一個添水一個添柴,碧荷力氣大,一桶一桶的提水,瞅着可以了,搬了杌子坐在采蓮跟前道:“沈家姨母的事都過去這許多年了,郡主為何非要查當年的事?”
碧荷很是不解,慕知意也向來不跟她們說這些,就連崔慕青都隻知道慕知意一心想要丹書鐵券,至于她要丹書鐵券做什麼,崔慕青也猜測不到。
采蓮邊往竈裡添柴邊道:“咱們夫人和沈家姨母雖是姐妹,卻向來不合,夫人待郡主也不如二姑娘親,郡主查當年之事,應是為了讨夫人歡心。”
“老爺不信沈家姨母如外人口中所言,若郡主有了當年之事的證據,就可以讓老爺别再和沈家姨母來往了。”
采蓮不停說着,碧荷依舊想不明白:“你說的不對。咱們郡主年少時是會讨夫人歡心,可自郡主十歲後,就不再如此了。”
不止不再讨好,她們郡主那時候可是厲害的很,整日跟個小刺球一樣與夫人作對,還敢下毒害夫人,就連老夫人都拿她沒法子。
也是因此,她們郡主在上京城裡的名聲并不太好。
雖然郡主再長大些,與夫人的關系不再如同水火,可她和采蓮都看得出來,郡主雖然在夫人面前溫順,實則與夫人越發的疏離淡漠。
采蓮又往竈裡添了柴:“興許是呢,郡主隻是有心事不跟咱們顯露罷了。”兩個人閑話着,直到熱水冒起白煙。
窗外的雨還在嘩嘩而落,天幕上雲團翻滾,慕知意沐浴後已是戌時,普山寺的沙彌冒雨給送來了清粥小菜,入鄉随俗,她簡單用了幾口,就上了榻歇下。
今日上山累了腿,慕知意側卧在枕上,采蓮在榻邊給她揉按着小腿,安神香都未來得及點上,慕知意已眼皮沉重,呼吸勻稱的睡着了。
夜幕昏沉,屋内隻留了一豆燭火。
昏黃而輕微。
不知過了多久,慕知意在睡夢中皺了眉,寺廟裡的房舍終是不如侯府,雨聲叮咚,落在房檐上格外響亮。
就連屋舍外的樹葉沙沙聲在這暗夜裡都如蟬鳴一般刺耳,慕知意困了一覺後,朦胧間被屋外的響動驚醒。
本想醞釀一番再睡下的,卻沒了困意。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碧荷和采蓮正在地鋪上睡得熟,屋内倒是一片靜谧,可她總覺得這屋子裡有什麼細微的窸窣聲,仔細聽來,卻又好似是窗外的樹葉沙沙。
慕知意心中不安。
湊着那豆昏黃燭火四下裡望了眼,也不見有任何物體,正欲阖眼再睡去時,卻見那張陳舊的紅漆木桌上爬了一條蛇。
慕知意後背一涼,如同被潑了冷水,頓時困意全無,驚恐之下‘啊’的一聲喊叫出來,碧荷采蓮懵懵的急忙從地鋪上爬起,看到紅木桌時,也都本能的叫了出來。
碧荷未進侯府前,就是在鄉下山中生活,膽子相對大上一些,抄起一旁的衣架就上前,可剛扔出去一條,緊接着爬來了更多。
慕知意隻覺兩眼一昏,猛地從床上跳起來,呼吸急促,眼瞧着就要喘不過氣來,危急之時,她還能想起沙丘給她的那隻紅紙包,急忙從枕下拿出來,果真,裡面是一包硫磺粉,她急忙遞給采蓮。
采蓮也吓得顫顫的,如勇士一般往她家郡主跟前一擋,閉着眼睛将手中的硫磺粉往周圍胡亂灑去。
着實是有些用,可隻有這一包實在是螳臂擋車,沒一會兒就又招架不住。
碧荷見實在不行,對身後的采蓮道:“我掃開條路,你帶着郡主離開,估計這屋子裡被人放了什麼東西。”
慕知意被吓得臉色慘白,手心都在不覺間被自己掐出紅痕,顧不上思考任何,在碧荷掃開條路時,被采蓮背着就往屋外跑,可采蓮也怕。
剛一出屋門,雙腿一軟,直接帶着她家郡主‘砰’的一聲摔倒在院中的泥水裡,趴在地上還不忘說:“郡主快跑,我沒事。”
慕知意腦袋裡嗡嗡炸響,如同驚雷,也顧不上外面還在落雨,腦袋裡隻有一個念頭,趕緊離開這吓人的鬼地方。
提起裙據朝着離這裡最近的一間亮着燭火的屋舍跑去。
慕知意居住的客房不遠處有一清雅小院,名為‘心藏’,此時,窗外疾風驟雨,屋内卻是清靜無擾。
正在翻閱古籍的男子法号觀空,俗名裴清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