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右腿盤在膝上許久,有些酸麻,輕輕的往下放,待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擡眸間看到裴清允正坐在書案前,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隻通體黃色毛發的畫眉鳥。
他鳳眸低垂,神色溫和的正在給那隻畫眉鳥的腿上藥。
應是雨天沒能回到家受傷了。
畫眉鳥在他手中很乖,小小的一團,裴清允動作輕柔,目露慈悲,用指腹一點一點的把傷藥塗抹在畫眉鳥的傷口處。
慕知意眸光直直的看着,下意識往自己的腳上去瞧,适才她不是沒有想過讓裴清允幫她把腳心的尖刺石子給拔出來。
隻是顧慮到男女有别,她才忍着疼痛沒開口。
現在看着眼前這副景象,慕知意眉尾揚了揚,倒也不是不能讓他相幫,窗外還在落雨,裴清允的侍衛去了她居住的院中。
不知碧荷采蓮何時才能回來。
她總不能一直任由腳心淌血,這山中不比京城,常有毒物,若再不處理傷口,沒準會感染,輕則十天半月的不能下榻走路,嚴重了沒準腳都能廢!
慕知意看了一會兒裴清允為畫眉鳥上藥,随後嗓音溫和道:“佛家常說衆生平等,裴樞相年少時曾入佛門,當生了一副慈悲心腸,我這腳疼的厲害,不如——也幫我上上藥?”
慕知意問的坦誠,眸光在畫眉鳥身上停了瞬,既然衆生平等,那便暫且不提男女大防。
此時屋内隻他們二人,裴清允自然是聽到了她的話,繼續給畫眉鳥上着藥,未曾擡眸,語氣平靜道:“可裴某如今已還俗,不再是佛門中人。”
他尾音落,擡眸朝慕知意看過來,深井無波的黑眸閃過一抹不可察的冷意,不知是對慕知意的那句‘慈悲心腸’亦或是‘曾入佛門’心生不滿。
慕知意雖是離得他有些距離。
卻還是看到了。
她在心中想,難不成當初裴清允真的是被他祖父強逼着給送入普山寺修行的?可他若當真不喜,又為何常來普山寺居住?
慕知意不再提及佛門,隻道:“……本郡主都不在意,裴樞相在意什麼。”普山寺本就是清靜之地,他們居住的位置又是後山。
無須顧忌。
裴清允未回她的話,取來适才剪裁好的紗布,将畫眉鳥的傷口細心的包紮着,生怕會碰疼了它一樣。
慕知意:“……”
果然不能指望别人,她阖上眼眸,心中提了一口勁,早點拔出上了藥,就少受些罪,摸索着一邊拔,一邊口中發出‘嘶嘶’的叫聲來緩解痛感,時而還要痛苦的凝眉‘啊’上幾聲,待她将右腳底的利物全部拔出時。
本是坐于書案前的裴清允不知何時已撐傘去了院中。
慕知意:“……”
吵到他了嗎?
她擡眸朝屋外望去,透過半敞開的屋門,裴清允長身玉立,手撐一把繪竹油紙傘立在院中那棵高大的菩提樹下。
屋内光影滲出,将他的身影拉長,與這暗夜深深的孤寂相融。
雨珠綿密,夜風微寒,慕知意張了張唇,想開口喚他進來,又怕自己實在忍不住再吵到他,思忖一二,換了隻腳。
先把腳底的利物拔出來再說。
一盞茶的功夫後,慕知意費了好些功夫終于把九顆石子與八根木刺從腳底拔出,而她的一雙腳也已然紅腫的像根大蘿蔔,畢竟是生養在高門世家的女子,肌膚如水,如春日含苞的花瓣,經受不住這樣的磋磨。
待摸索着将血擦幹淨後,她才朝着院中那道如松如柏的身影處問道:“裴樞相,我需要紗布,你能幫我拿一下嗎?”
慕知意的嗓音有些濕潤,隔着油紙傘上的滴答聲落入裴清允耳中,他聞言身影微動,随後收了油紙傘走進屋來。
将為畫眉鳥包紮剩餘的紗布遞給慕知意時,他雖有意避着,眸光還是不可避免的留意到了慕知意正在汩汩冒血的腳心,遞出去的紗布又被他收了回來,清潤溫和的嗓音自慕知意頭頂傳下:“郡主稍等。”
随後,慕知意就看到他走向書案後擱置銅盆的位置,用清水淨了手,取出一條白色絹巾,又走了回來。
慕知意不太确信的問他:“裴樞相要幫我上藥?”
裴清允淡淡‘嗯’了聲,神色平和,氣度清冷,垂眸看向慕知意時,依稀可見适才她拔利物時眼角的绯紅,他語氣依舊很淡,反問她:“郡主不是想讓裴某相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