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
是鬼。
不過好在他有着藐視人的傲慢,才不至于讓她浪費一張保命符。
“比起你大着膽子跑到這兒來的目的,我更好奇你是怎麼闖進來的——你看起來隻是個毫無本事的凡人。”那惡鬼一手撐臉,掃了眼她的衣服,“穿着也怪。”
在他發表那些典型的反派式言論時,池白榆不露聲色地觀察着四周。
房間裡的家具材質不錯,舊得像老古董,但沒有絲毫蟲蛀或是掉漆的痕迹。
四面牆上都挂着字畫,行草楷隸篆什麼都有,皆是珍品。
一邊的櫃子裡放了許多書,卻都嶄新如初。
——這人在鬼宅裡的地位八成不低,還需要靠這些表面功夫拔高他在旁人面前的形象。
最後,她的視線落在桌上。
他的面前放了本翻開的簿冊,旁邊也有搖搖欲墜的一沓,壘得很高,擺得并不規整。
可以看見最上面的兩三本都草草寫着同樣的三個字。
筆迹和簿冊内的字一樣潦草,又是倒着的,她看了一會兒才辨出字形——
伏雁柏。
她收回視線,開口:“想來人類不會貿然闖進這裡。”
這種吃人的地方,沒法力的凡人怎會跑進來。
“你是說……你是妖?還是鬼?”那鬼掃了眼地上的影子。
沒拆穿,全然一副看戲的模樣。
池白榆絕不會以為他的問詢是出于關切——畢竟這鬼宅裡沒一個好人。
現下的周旋,恐怕跟一隻平日裡無聊得久了的貓一樣,像戲耍一隻偷溜進來的耗子般戲弄她。
等他的耐心耗盡,或是突然覺得無聊,隻會動手殺了她。
該怎麼糊弄他。
再想想。
再想想。
她掉下來的是什麼地方?
一個沒人的小院子。
書裡說過,鬼宅和鎖妖塔差不多,被關在此處的惡妖惡鬼根本不能随意行動。
而他可以。
不僅在無人的小院子裡找到了她,還将她直接帶到了這兒。
那麼隻有一種可能了——
他是整個鬼宅的看守者。
簡單來說,就是監獄長。
在犯人和獄官兩個身份間猶豫片刻,她面露難色,蹙眉說:“這件事很難解釋。”
“監獄長”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池白榆:“他們封住了我的妖力,隻留下了些微一點兒。”
“你是妖?”
“對。”
托在頰邊的手指敲了敲,他問:“什麼妖?”
很好。
池白榆緩慢而謹慎地把主動權一點點往自己身上帶。
魔術不僅靠手法和技巧,更重要的是不落下風——無論說話還是行事的節奏。
“你看見那個箱子了吧。”她說。
“嗯。”惡鬼懶洋洋地應了聲。
那箱子他檢查過。
材質奇特,不似凡品。
“如果我是凡人,怎麼可能把那箱子丢進來。”池白榆黯然垂眸,“因為我的妖力已經不足以支撐我來這兒了,所以他們才把我塞進那箱子裡,丢了進來。”
那鬼又敲了敲面頰:“所以‘他們’是誰?”
“他們不讓我告訴你。”
“為何?”
池白榆倏然擡眸。
确定那慘白的臉上帶有些許疑色,她的神情間劃過掙紮、痛苦,還有不算明顯的為難。
等他不耐煩地“啧”了聲後,她忽然沖上前,雙手壓在桌子上。
“雖然在虛妄境,但你沒想過還有外人盯着此處麼?”她問。
一句話說得含糊。
但足以讓他腦補了。
思忖片刻,他反應過來:“是那群道人将你送了進來?”
讓他自己提出這猜測,遠比她抛出答案更有可信度。
池白榆沒否認,也未點頭,隻說:“他們要我協助你。”
這話又不免引人腦補。
說好聽些是協助,難聽點兒就是監視。
果不其然,惡鬼自個兒就推出了來龍去脈。
“所以……那群道人是怕我與那些個妖勾結作亂?”他諷笑一聲,“都多少年了,還虎視眈眈地盯着這兒。”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
池白榆一聲不吭。
但從他說的話來看,她的确沒猜錯。
那幫道人弄出詭宅後,并沒有完全忽視這兒。
“為何與我說這些?”他問。
池白榆後退幾步,坦誠道:“他們将我送來此處,卻剝奪了我的大部分妖力。如果你不信我,或是起了疑心,我隻會慘死在這兒。而且,我認為你比他們厲害得多。”
惡鬼卻說:“若我是你,最要隐瞞的,便是妖力微弱這件事。”
池白榆神情冷靜,并未應聲。
“不過很可惜,三兩句話說服不了我。我在你身上沒探到半點兒妖氣。”那鬼顯然沒什麼好耐心,一下就喪失了與她周旋的興緻。
恰在這時,有人從門外走進。
他掃了眼門口。
“述和,來得正好。帶她出去。”他懶洋洋往後一倚,笑看着她,“殺了。”